我在一阵敲门声中醒来。
“婷婷，吃午饭了，你在睡吗？”
是妈妈。
我看向床边，陈鬼鬼苍白的脸映入眼帘，他睁大黑漆漆的双眼，问我：“你醒啦。你还好吗？”
“婷婷，妈进来啦？”
我没有应答一句话，我只是觉得眼皮好似有千层般，一层一层地、沉沉挤挤地，坍塌在我的眼球上边。
几秒的等待后，妈妈推门而入，她走到我身边来，把手放在我的额头。
感觉动一动声带都很累，我口齿不清地说道：“妈妈，我没事，我就是昨晚没休息好，让我睡吧。”
她感觉没有异样后，退出了我的房间。
爸爸大声嫌恶的声音穿透过这扇房门，仿佛要直刺向我的下区脑：“爱吃不吃，看你给她惯得！”
陈鬼鬼满眼担忧地凑近我：“你真的没事么？”
我转过身侧躺着，只把后脑勺对着他：“好累呀。”
墙体白花花地反射正午的太阳，我把被子盖过头顶，立刻就又睡着了。
再醒来时，整个世界已经是一片黑暗了。
只有月亮像一团死馒头，奄奄一息地掉落了一地惨白。
我走到窗前。
是圆月。
又翻开日历。
正月十六。
噢，明天开学了。
睡得太久了，睡得嘴里都有些发苦。
我顶着一片暗色去了洗手间。
灯光是很晃眼的，刺亮的。
我漱了漱口，直漱到嘴里不苦了。
看着带点泡沫的一堆水激荡到洗手池里，缓缓地顺着池底雪白的弧度流进下水管道。
我的心底中升起点惬意与悲凉。
惬意什么？又悲凉什么？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就像散碎的水晶一样美，如果我用手扯一扯脸颊，她也会对着我笑。
我狠狠地洗了把脸，水珠顺着额前的碎发流下来。
乱糟糟的一团毛线在我的脑海中打结又解开，记忆与思绪慢慢地于脑海中重建出来，一切都很真实，却又有点模糊，回想起来就显得不太真切了。
我伸出手着镜中人的鼻子，于是她也这样回我：“开心点啦！你！”
这时，陈鬼鬼从外边飘了过来，揉着眼道：“陈婷婷，你醒了不叫我！树上可难睡了！”
“我怎么知道你在树上睡呀！”我瞪着他道。
陈鬼鬼飘到我身边来，宽大的镜面只映照出我一个人的模样。
他看向镜中的我说道：“好啦，我想起一件事情。”
“什么事？”我问道。
他小声道：“你寒假作业写完了吗？”
嗯？？嗯！！嗯……
“好像没有……”我淡定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帮我一起写吧。”
陈鬼鬼：“……”
幸好已经睡了一整天，于是我们一晚上加班加点地赶，也不觉得困。
“哎呀鬼鬼你别那么实诚！答案三五句那么多的，压缩到一句就行啦！
“好好好！”
“要我说，我就不信哪个学霸是做这些寒暑假作业才变成学霸的！”
“对对对！”
……
终于，赶完了。
没想到在六点拂晓时分，我还能再浅浅地睡一会补眠！
而陈鬼鬼直接睡得死沉，没有醒过来跟着我一起去上学。
当大家再见到我的时候，都很惊讶，坐在我周围的一个同学问我：“婷婷，你好像哪也没变，但就是变漂亮了很多！”
另一个同学又凑过来小声道：“你是不是偷偷整容了？我们一致觉得你现在比吕婳还漂亮！”
我转身看向最后一排的吕婳，她正对着镜子欣赏美貌。
我转回身来，心中隐隐有些尴尬。
那时我第一次用时光机，回来后，第一世的记忆也回来了，接着样貌气质就像升级了一样。
这时，方毅然用手肘戳了戳我：“你别难堪，其实我觉得，好像没太大变化……”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还是像原来那样……平平无奇吗？”
白瑜告诉过我，我会对方毅然一见钟情，是因为那时他的主散魂寄养在了方毅然的灵魂中恢复。
现在看来，即使白瑜的主散魂已经去时光机里了，但我对方毅然的喜欢好像延续了下来？
他的神情样貌，还是散发着一种吸引我的感觉。
“你和你哥长得真像……”“你一直都挺好看的……”
两句话同时说出口，我们一起愣住了。
方毅然哈哈哈地笑起来，耸了耸肩：“确实是很像啦！毕竟是连体双胞胎呢。”
想起来那时在时光机中看到的两个婴儿……我心中有点难受。
方毅然的性格明朗大方，我也常常听到有人夸赞他的鞋和手表价格不菲……其实很多细节都看得出来他的父母一定是对他很好的，只是这份好本来是属于陈鬼鬼的……
“毅然……”我轻轻地念他的名字，“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你的意思吗？”
“嗯！是这个意思！”他爽朗地笑笑，又问我，“那婷婷是亭亭玉立的意思吗？”
我神秘地对他眨了下眼睛：“你猜！”
就在这时，吴明花从门外走了过来，她眼窝微凹，一头黑发夹点银发，整齐地被深棕色发箍理好，厚厚的墨色羽绒服裹着她瘦小的身形。
但就是这么个朴素的模样，在她踏入班级的一秒内，全班却都一瞬间肃静了下来。
李如意最先发出惊呼：“老师！你回来啦！”
吴明花平静地笑笑：“嗯。你们余曦老师已经被调去更好的学校教书了。”
说这话时，她好似无意地往我这儿瞥了一眼。
底下的很多同学都低声交头接耳：“嘿！我们可是市一中诶！比我们还好的学校？难道是别的城市吗？”
李如意又问道：“那老师您的身体？”
“我很好。只要带完你们的高三，我就可以退休啦。”她的语气既愉快又有点不舍。
这时，上课铃尖叫着响起来。
“好了。现在已经是高二的下学期了，这就意味着，我们的高中生活已经过去了一半，待到明年，上高考战场的人就是你们。所以……”
之后的一切，都行进得很平常，一个上午的时间，淡如流水。
放学后，方毅然收拾好书包站起来，我偷偷地多看了他两眼，却惊讶出声：“方毅然……”
“怎么啦？”
“你是不是……长高了好多？”
“也许是你变矮了好多！”他很轻地揪了下我的马尾辫，“好啦！骗你的，我长高了五厘米，我现在是一米八六！啊哈哈哈！”
这时，李如意蹦蹦跳跳地来了：“耶耶耶，我的大美女！大家伙终于发现你的美了！我说我这顶级审美哪会出错呢？！”
我挽住她的手一起走了。
我们一路上东拉西扯地瞎聊了一堆后，来到了岔路口。她在分别时有点严肃地对我说了一句：“婷婷，其实我隐隐有点感觉……”
“感觉什么？”
“你的心态和情绪……啊！可能是因为我们一个寒假没见了！女人的第六感也许也不是太准啦，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早点回家，拜拜！”
……
回到家后，我迫不及待地翻找书桌，终于从一个抽屉的犄角旮旯处找出一张纸来。
纸上，我和陈鬼鬼的字迹分别写着对方的数据：
鬼：182cm。
婷：167cm。
我忙找来卷尺，把刚睡醒的陈鬼鬼拉过来，开始量。
他靠着墙挺直了身子，娇羞地笑着说：“怎么突然给我量身高呀~”
我在纸上他的原本数据后面打了个箭号，然后边写边念：“一米八七……啊你天天在我身边我都没感觉到你长高了那么多呢！加个日期，加个日期！2017年2月13日……”
停笔后，陈鬼鬼还是一脸绯红，接过了我手中的卷尺，开始给我量。
我看着他摆弄卷尺的模样说道：“你还是比方毅然高一厘米哎……”
这时，陈鬼鬼眼中神色却黯淡了些，把卷尺重重地往书桌上一扔。
我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将身体逼近过来，把靠墙站着的我圈在了他的怀中。
“陈婷婷……你！再在我面前提他！我就……”他一只手伸过来轻轻地捏着我的两颊。
“方毅然。”
“……”
“你的亲弟弟，是方毅然。”
“你……”
“你的亲弟弟方毅然，你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哎！”看着他脸上越来越多的愠色，我也越来越得意，“你这样壁咚我，我会误以为是……唔……”
他气愤地吻我，狠狠地抓住我的手腕，让我动弹不得。
我看着他，那双眼睛带着些委屈和羞恼地瞪着我。
末了，他放开我，整张脸都变得像个水蜜桃一样粉红粉红的。
他撇过脸不看我，直接在那张纸上写了几笔。
我呵呵地笑了两声：“你要再亲下去，我昨晚吃的菜叶都要被你舔出来。”
“你昨晚也没吃饭好嘛！”他停笔后羞赧地瞥了我一眼，“哼！这次就不吸你的阳气了！你要记得不准再提他了！”
说罢，他直接从窗户飘了出去。
我拿起那张纸一看，他的字真是更丑了：
婷：1675cm。
我：“……”
一个学期了，长个05厘米……
我一下子投身到软塌塌的床上，把脸埋到枕头里：“啊……想必我是无望一米七了……”
过了好一会，陈鬼鬼的声音从耳边小声地响起：“婷婷，你在哭吗……”
见我没有反应，他继续诺诺道：“我错了……我刚刚太生气了，就、就没控制住……”
接着，陈鬼鬼变得有点慌张，声音都带上点哭腔：“你要是太难过了……我吸你点阳气让你忘了吧……就当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