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书架上……不知不觉已经爬满了老鼠, 兽类充满野性的目光在黑暗中发亮，看不清具体，只能隐约地见到它们的轮廓。
视觉受限后, 听觉变得更加敏锐：细碎的、锋利的磨牙声, 爪子和大理石地面摩擦出的擦擦声……
津川副馆长脸色都已经吓白了，伸手想去摸开关，黑灯瞎火摸到了一团软肉, 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啊啊啊啊啊！！！”
江奏早有准备捂上了耳朵，一边又想津川副馆长嗓门还挺亮的, 去当个男高音也不错。
“滚开点！不准过来！离我远点啊啊！”
津川副馆长声音崩溃地大喊, 拼命地拍打着身体，胡乱挥舞的手无意中打中了开关，室内陡然亮起。
数不清的老鼠。
挤挤挨挨铺满了整个地板, 亮出了咬合力惊人的锋利兽齿, 在地面上磨来磨去, 坚硬的大理石也被磨出了白色的痕迹。
“怎么会有这么多老鼠，该死，到底是哪来的……”津川副馆长的脸上早就没了之前的阴冷, 反而写满了崩溃，“是你！是你这个家伙！是你这个家伙搞的鬼！”
“恭喜你。”江奏道, “答对了。”
“我受够了，快把这些该死的东西给我弄走！”
“不着急。”江奏拉过一张唯一没有被老鼠侵占过的椅子坐下，冷眼看着津川秀治精神崩溃的模样。
名柯里有一些犯人，虽然触犯了法律，但本身有强大的人格魅力，让观众能够共情他们的遭遇, 同情他们的命运。
但这些人里，绝对不包括贩-毒分子。
和毒-品沾边的，不管是明星也好、大人物也罢，没有二话可讲。
通通都得削！
“你到底想要什么？！”津川副馆长维持着摇摇欲坠的理智，笑的比哭还难看，“你快点让这些老鼠离开……不管是想合作还是别的事，一切好商量，我可以给你提供资源！给你提供人脉——”
无论他怎么放狠话，戴着面具的青年始终都没有开口，直到他说得口干舌燥，一只黑色的肥硕大老鼠跳上肩膀。
津川副馆长：“！！！”
“你好像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副馆长先生，”江奏慢悠悠地走过来，地上的老鼠畏惧地往两边散开，“现在是你在求我，求人就要拿出求人的态度，不是你想给我什么，我就得要什么，而是我想要什么，你就得给我什么。”
“什么？你……”津川副馆长想怒斥对方不识好歹贪得无厌，一扭头，发现刚才还围着他不动的老鼠现在已经目露凶光，似乎在等待时机，随时都可能扑上来，“我我我我求你！”
没有人比他这个图书馆的副馆长更清楚老鼠的攻击力有多可怕，成年老鼠的咬合力每平方厘米有几百公斤，数量不多还好说，现在这里这么多，随便一团扑上来都能把人咬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很好，”江奏满意津川副馆长的识趣，熟门熟路地开始营业，“把钱交出来。”
只是要钱？津川副馆长心头一阵狂喜，就怕对方不要钱，不要钱的人更难打发，要钱的话之后还有余地可以谈判。
“我的钱存在……”津川副馆长连忙投诚，交代自己的赃款，“总共就这些，我干这一行还没干多久，没赚多少，而且家里有老有小，都等着要钱用，要不是图书馆的工作实在钱少，我也不会想着做这个，现在生活不容易啊，得给自己找饭吃……”
面具人没有说话，指尖传来一阵剧痛。
津川副馆长惊慌失措地抬手，指腹被咬出了一个血洞，鲜血流个不停。
“我给你三次机会。”面具下传来了冰冷的声音，“这是第一次。”
“我不明白……”
“第二次。”
“我真的已经全部说了！”
头顶的灯泡突然炸开，室内再一次陷入了黑暗。
四周静谧无声，空气中弥漫的躁动不安的气息越来越浓郁。
咔嚓，咔嚓。
骨头被嚼碎的声音响了起来，脸上吹拂过一阵浓郁腥臭的风。
津川副馆长的精神全线崩塌，抱着身体不断哆嗦，涕泗横流，“我错了……拜托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我招、我招、我全都招！”
他这回不敢打什么小算计了，竹筒倒豆子地把赃款全盘托出，讪讪地说，“这些真的是全部了，我只不过是个中转商而已，就赚点差价钱……”
“你太谦虚了。”江奏嘲讽道，贩毒这种暴利行业，吃的都是人血馒头。
所谓的差价钱，已经相当于一户普通人家好几年的生活费。
“他们都是自愿购买的！我从来都没有强迫过任何人，只不过是提供这么一个渠道，要不要买权利都在买家自己手里，只要他们想买，卖的人是不是我都不重要。”津川副馆长狡辩道，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咳，我，我是说我年纪大了，刚才一紧张害怕，有些事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
江奏没有相信津川副馆长说的话，平静地说，“现在你没资格提问，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和这种人沟通，不能顺着对方的话走，要跳出他给的选项，不然很容易暴露自己的信息或者迷失方向。
“我给了你三次机会，可你一次都没珍惜，从现在开始，你的嘴里再出现一句假话，今天晚上就给它们加餐。”
室内的吱吱叫突然拔高了一度，变得十分狂热。
偌大的房间里明明只有两个人，却热闹非凡。
津川副馆长几乎是一瞬间就懂了这个“它们”指的到底是谁，头皮发麻，“我突然发现我记性好了，什么都能想起来了！你只管问，我肯定记得清清楚楚！”
十分钟后。
津川副馆长伸手抹了把脸，神色一片灰败颓然：“我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现在你可以放我一条生路了吧？？”
“看身后，”面具青年道，“流星。”
津川副馆长下意识跟随着面具青年的指令转头，脖颈一痛，骤然失去了意识。
“开个玩笑而已，”江奏收回手，不急不徐道，“别当真。”
津川副馆长当不当真不知道，反正已经晕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鼠群散开，豆豆站在椅子上俯视众鼠，有模有样地指挥老鼠们有规模有秩序地清理场子。
等收拾得差不多，江奏在津川副馆长身上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接通，模仿津川副馆长的声音，语气里满是忏悔，“是110吗？我是米花图书馆的副馆长津川秀治，想报警……不不，不是图书馆出了问题，是我！我是图书馆的罪人，我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想自首……我现在洗心革面想做个好人，我要举报上线！”
结束电话，江奏从窗户跃下，飞快赶回了电影院。
电影还没结束，江奏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假人换了回来，发现手里的爆米花桶已经空了一半，“好吃吗？”
宫野志保眼睛盯着电影屏幕，脱口而出：“好吃。”
“！”
宫野志保轻咳了两声，“你睡醒了？”
“嗯。”江奏打了个呵欠，把剩下半桶塞给她，“有点累。”
宫野志保心里有点愧疚：说不定是因为背自己跑过来累到了，结果她还偷偷吃掉了爆米花……
这家伙上课不太用心，有时候作业也没好好完成，以后大不了她多帮忙写点作业好了。
电影放完后，江奏和宫野志保选了一条偏僻的路线离开影院，警车在路边呼啸而过，宫野志保还紧张了一下。
“我还以为是来抓我们的……”
日本深夜不准未成年在外逗留，所以宫野志保之前才觉得没有监管者同意就不能出来。
“不是。”江奏道。
宫野志保也没有察觉到江奏这句话里隐隐透露出的肯定，好奇地顺着警车开往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个方向好像是去米花图书馆的，难道那里出什么事了吗？”
江奏默默看了宫野志保一眼，不愧是原作里的组织气息探测器，这直觉敏感度可以说堪比雷达，非常精准了……
回到酒店，原路返回，房间里没有动静，证明两人的离开没有惊动到其他人。
小孩的精力到底有限，宫野志保走了这么久，又加上看了一场电影，已经困得不行，洗完澡后立马上床，睡觉。
“晚安。”江奏道。
“做个好梦。”宫野志保声音越来越小，“谢谢你，今天过得很开心……”
几天之后，东京报纸头条爆了个大瓜。
米花图书馆原副馆长津川秀治涉嫌毒-品交易被正式逮捕。
谁都没想到，这位连续几度被评选为米花图书馆最受欢迎员工的副馆长先生，居然在私底下贩-毒。
由于贩卖的数额过于庞大，现在具体情况不明，正在持续调查中。
以这个贩-毒的规模来看，死刑难说，但牢底坐穿应该是没问题，也不用再担心之前在电话里利用津川秀治声线投案自首会被减轻刑罚。
江奏打开账户，黑客账户已经直接把津川账上的钱无痕转移，系统的黑客技术超越时代的前沿，就算是最顶尖的黑客也查不出财产转移路径。
比起这些，更让她在意的是津川秀治透露出的上线。
贩毒不是卖菜那样简单，往上要有人脉、货源，还要有关系网，既要有枪又要有盾。
津川秀治一直坚持自己从事贩-毒的时间不长，但如果真的不长，就没办法解释书架上那些精加工过的毒-品来源，这种品质的货源，一般人拿不到。
由此，也可以判断出提供货源的上线根基不浅，只要津川秀治曝光了上线，那么就算法律没判处死刑，等他活着从监狱里出来后，面对的绝对是比监狱更可怕的地狱。
无所谓，她会继承津川秀治的遗产。
***
早上6:00，警察厅开始忙碌，警察们猛灌咖啡提神。
自从前几天米花图书馆副馆长爆雷，一群人就忙个没停。
“让我休息一下吧……”
“我也想，再不回家我老婆都要和我离婚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这破老头想一出是一出！”
警方接到自首电话后出警赶到现场，按照津川秀治的自曝，确实在外文室找到了大量毒-品，还找到了鸟取县蜘蛛公馆的线索……确立案情。
可问题来了。
津川秀治被抓起来之后表现和之前截然相反，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在电话里自首的事了。
“报警？我怎么可能报警，我没打过电话……我知道了，肯定是那个女人！”
“我们查过电话的地址来源，和你当时所在的位置是一致的，”警察道，“而且我们也保留了报警电话的录音，和你的声音完全一致。”
“我没打过！”津川秀治气得语无伦次，“那个时候我早就被她打晕过去了！根本打不了电话！你们不知道那个女人有多可怕，她养了很多老鼠……整个阅览大厅都被淹没掉了……我还被咬了好几口——对了，我被老鼠咬了，快给我打狂犬疫苗！！”
他伸出手，突然发现手指上居然什么伤口都没有。
警察冷脸拍桌，“请配合调查，不要胡言乱语！”
“怎么回事？”
津川秀治神色茫然，“我明明被老鼠咬出血了，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做鲁米诺测试，就在我晕过去那里！”
负责津川秀治的是对警察，老警察带萌新，新人警察半信半疑，怕搞冤假错案，打算按津川秀治的话做。
他老师劝道，“这种人说的话不可信。”
“说不定另有隐情。”年轻警察还不死心，结果到图书馆后发现清洁工每天都会用84消毒液清理地面，鲁米诺受到干扰根本无法测试。
“怎么会有老鼠？”清洁工否认，“还整个阅览厅地面都是老鼠……这不可能的，如果真有那么多老鼠，图书馆里的书早就被咬坏了。”
知道消息后，津川秀治呆了。
他已经完全分不清脑子里的记忆到底是现实还是幻想，直到再次被叫到审讯室，听说了自己已经交代出了上线，猛地打了个哆嗦。
“你之前提到过月影岛，这个地方是否是给你提供货源的上线？”
“……”
津川秀治忽然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
如果上线被抓，知道消息是从他这里漏出去的，出去后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不，绝对不能出去，他打了个寒噤，神色坚定，“警官先生！我之前全是开玩笑的！我就是想故意扰乱警方判案！请把我的年份判久一点！”
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