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料室。
深夜, 室内漆黑一片，电脑的冷光照在两个男人的脸上，深邃的轮廓在皮肤上打下暗影, 清亮的眼睛里倒映出一份档案表。
降谷零在电脑上调出了松田阵平的档案*, 总算是弄清楚了松田阵平对警察不爽的原因，也完全理解了松田阵平会做出那样的反应。
日本警察里会出现这样的人并不奇怪，他还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了世上的人情冷暖，尽管从不怀疑有好人存在, 但同样对人性也没有怀有过多的期待。
不是所有的警察都能认真负责, 所以就由他来做那个认真负责的警察。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意外夹在这中间，确实很难以释怀。”诸伏景光感慨道，
“都是因为那些混蛋警察做的事，结果被他上升到整个群体, 不过要是只有恨意, 也不会特意考到警校……大不了之前的事就不跟那个家伙计较好了, ”降谷零压着嗓子道，“对手下败将的态度还是要好一点。”
诸伏景光：“……”
真是执着啊。
“明明感情还不错, 却都不肯坦率。”
降谷零露出了被恶心到的表情, 从牙缝里蹦出字眼儿，“谁跟那家伙感情好啊？！”
要不是怕深更半夜出声被宿管发现，他一定会大声否认。
“嗯。”诸伏景光忍住笑意，不再去撩拨随时都可能炸毛的幼驯染，适时地转移话题，“好不容易有机会，我们现在再查一下松田很在意的那件事好了，在内网说不定能有新的发现。”
刚开学的时候，松田阵平因为“画家”而露出的失态他们都还记得, 那家伙平时除了正常的课程以外就总是沉浸在机械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人和事都不那么上心，能让他露出那副表情的，一定是相当重要的事。
降谷零正色地点头，在键盘上敲击。
学校的网速一般，电脑设备也不太行，过了一会儿才跳出搜索结果。
【高级政要被发现死于自家宅邸，其面上覆盖一张写实素描……】
【……大厦发生爆炸案，死亡人数……幸存者中疑似存在“画家”。】
“松田阵平——他也是这场爆炸案的幸存者之一？”降谷零有些诧异地念出了上面的内容，“而且还和疑似画家的人近距离接触过，对方和他共同拆除过炸-弹，还在单向玻璃上留下了一幅他的速写图……”
“怪不得会念念不忘，没想到他和画家还有过那样的交集，”诸伏景光迟疑道，“不过，只是这个原因的话，我感觉应该不至于让他露出那样的表情吧？”
“我也是这么想。”降谷零鼠标往下，停下来。
一份被打上了【机密】标志的文档。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放弃了点开。
触发了机要文件又打开失败后有可能会触发警报，以他目前的电脑水平，暂时还没有办法应对这种情况，只能选择放弃。
降谷零也不跟自己死磕，这个查不了就换下一个。
“寒河江……你还想看她的档案吗？”诸伏景光道。
降谷零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一份档案能透露出多少信息啊，诸伏景光在心里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如果让寒河江君听到了这句话，我想她一定会很高兴的，说不定还会说‘没想到降谷君这么想了解我，既然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这样的话。”
他捏着嗓子，绘声绘色地模仿，大概是在表演这方面意外的有天赋，看上去居然还挺像。
降谷零：“……”
随着诸伏景光的声音，脑袋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了画面。
有毒吧！！
不行了，ptsd要起来了。
“那我希望她千万别听到。”降谷零非常真诚道。
只是体检表以及简单的身份信息，在校内网搜索还挺方便。
“寒河江奏，22岁，159公分，围——咳咳，御茶水女子大学，心理学专业……”降谷零迅速地看完了档案表，有点难掩心里的失望，“太少了吧，只有这么一点信息的话根本就不够，知道身高有什么用？”
“那你还想了解别的什么？”
“最起码也要有——”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僵坐在椅子上没有回头，若有似无的热气吹拂在脖颈上，背上根根汗毛竖起，仿佛身后趴了一只野狼，只要回头就会被咬断喉管。
“没想到降谷君这么想了解我，既然有这样的想法，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
诸伏景光：“。”
一模一样的发言……很难说他们两个刚才的对话是不是被她全程都听到了，降谷零瞬间头皮发麻。
果然背后不能说人，一说人就灵验。
“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锻炼视觉和听觉，”江奏道，“提高对情感的感知力，锻炼面对恐怖事件时的心理承受能力，思考遇险时应该采取的紧急措施。”
降谷零想起寒河江奏大学学的专业，“你在学心理学？”
“我在看恐怖片。”
诸伏景光：“……”
降谷零：“……”
饶是诸伏景光一向能关照气氛不冷场，也着实沉默了几秒钟。
“要不要一起？”江奏建议道，“这么晚了，个人一起看片子也是很不错的体验。”
“不用了……”
“是觉得不够刺激吗？可以看点更刺激的。”
诸伏景光：“……”
降谷零：“……”
谢谢，他现在就已经觉得够刺激了，心跳快得就要心脏病发作了。
被拒绝的江奏觉得深深遗憾，在日本看恐怖片，尤其是看午夜凶铃，还真的是有特殊场地加成。
降谷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你大晚上跑到这里来，该不会就是为了看电影吧？”
“大晚上跑到资料室里来，就是为了调查我……没想到诸伏君和降谷君这么关注我。”江奏悠悠地反将一军，“对你看到的还满意吗？”
“……”
他举起双手，不再去跟江奏辩论完全辩不过的事，“我投降。”
“抱歉，”诸伏景光认真道，“确实是对同学做了很不合适的事情。”
“没关系，”江奏非常吃这个声线，相当大度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是诸伏君的话，更不合适的事我也允许你对我做。”
“……”诸伏景光微笑着擦掉了额头上的汗，“谢谢……”
但是大可不必。
诸伏景光本来还想留下来处理一点私事，结果一看时间就放弃了原定计划，“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以免被值夜的老师发现，到时候——”
“怎么资料室的光亮着？”最怕的就是说什么来什么，他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就依稀传来了宿管的声音，随后就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谁在那里？”
糟了！
有人来了，降谷零迅速关掉所有窗口，消除掉所有的浏览记录，点击关机。
“快躲起来！”
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门口也响起了门把手被拧动的声音。
唰——
门被人猛地从外推开。
电脑的光在这一刻同时熄灭。
室内立刻陷入一片黑暗。
“现在都几点了，知道什么时候了吗？！不在宿舍睡在这里——”
欸？人呢？
值班老师走进资料室，伸手按下灯光开关。
降谷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啪。
没亮。
反复试了几次，灯光都没有任何反应，老师干脆放弃，大概是电灯坏了，明天要报一下维修。
江奏从电闸旁边走开，以一个优美的姿势贴上了天花板。
降谷零瞳孔地震。
这家伙是什么？蜘蛛侠吗？
每当他以为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震惊的时候，这家伙总能马上给他整出一点新活。
他倒是没必要给这家伙操没用的心，只不过……
hir。
金发警察担忧的眼神望向了黑暗中。
凭着多年的经验，老师在电脑上摸到了没有散掉的的余温。
刚才果然有人在！
这些小兔崽子，他警觉地转过身，打开手电筒在房间里转了起来。
资料室不算大，但是有好几间连在一起，他把门锁上，以免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小兔崽子从正门溜走。
“我劝你们现在出来！早点认错争取宽大处理！”
没有动静。
“真是冥顽不灵！”中年警察骂了一声，“敢跟我玩心计，你们还年轻了点。”
手电筒的光扫过电脑桌下可以藏人的空隙，没发现有人。
“出来吧，老师会原谅你们的……”开始使用怀柔政策。
咔嚓。
里面那间传来声音，他火速过去，被从窗户外吹进来的风糊了一脸。
窗户是什么时候开的？难道说……
开什么玩笑，要知道这可是六楼！旁边也没一个水管，方便人从上面滑下去缓冲的。
他探出头，往窗外看，一根绳子系在了窗下，随着风晃晃悠悠飘荡。
看来还是晚了一步……
“这群小兔崽子，动作还真快……”
老警察心里并不完全恼怒，能躲过他的追踪，还能伺机溜走，这心态，身手，没得说！
算了，找了半天最后还是被他们溜了，那就证明自己棋差一招，还是走吧。
下次再抓到这些家伙，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
转身离开，经过一个放资料的木柜，他突然福至心灵。
这个箱子从外面看上去宽宽大大，看上去似乎很好装人的样子。
该不会在这里吧？
他拽住把手，一拉——
里面除了资料还是资料，满满的书堆在一起，扑面而来的灰尘让他捂住嘴咳嗽了好几声。
“这保洁工作做的还真是不到位……”
这里也没有人，大概真的是自己想太多了。
“总感觉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他仔细听了听，狐疑地站在原地到处打量。
……
还没有听见离去的脚步声，现在出去直接就能和值班的老师面对面。
柜子的空间本来就不大，又临时塞了两面镜子进来，能给人躲的地方就更小了。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不得不紧紧相贴。
江奏贴在诸伏景光的胸膛上，听见他的心跳剧烈跳动。
耳边的心跳声速度越来越快，贴着的这具身体在微微发抖。
江奏顿了一秒，抬头，把手放到他的鼻子下。
这孩子怎么不呼吸？
这记性差的，连呼吸都不会了。
可能是幽闭恐惧症，不过再这样下去，这个抖动的频率就要比上帕金森了……
她不好有大动作，有些粗暴地勾下他的脖颈，捏住他的鼻子。
口腔被迫打开。
黑暗中，沉浸于记忆里的恐惧如潮水褪去，蓝色的猫眼忽然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