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 苏婵离开楚家商行,坐上马车回苏府,相较来之前, 眉间愁绪消散许多。
    星月伺候在旁, 感慨道:“楚家主竟愿意出手相帮。”
    “……我亦有几分意外。”苏婵回道,按理来说此事暂时尚未波及楚家主, 权衡利弊, 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楚家主爽快的答应帮忙,实在出乎她意料,依谈合作时他那斤斤计较的劲,她还以为要费一番口舌, 万万没想到那么容易, 此前因合作被他占便宜而产生的气恼,烟消云散。
    最初知晓楚家主或许与她来自同一处,苏婵有过认老乡的心思, 但她看不透楚韶之, 且他妻妾儿女成群, 苏婵不敢贸然相认。
    她不知道,楚韶之是享受、融入这个时代,还是会和她一样感到孤寂。
    若是前者, 不认也罢。
    若是后者,袒露身份诚挚相交, 再好不过。
    马车抵达苏府, 苏婵方踏进府中,苏崇宁便迎了上来,“小姑, 您回来了,这是去哪了?”
    苏婵绕过影壁,“去见楚家主,他答应相帮。”
    她说话没有避人,也未刻意压低声音。
    苏崇宁眼睛一亮,声音是压不住的惊喜,“当真?!”
    在他看来,苏家和楚家虽有合作,但更多是楚家一房看在于奕小公子之事的份上,回报提携,不曾想合作友谊已经到这份上了?
    苏婵肉眼可见的放松,含笑点头,看傻孩子般的目光看苏崇宁,“骗你做什么?方才和楚家主相谈一个时辰,费尽口舌,难道还能作假不成?楚家主答应送十个身手矫健的护卫过来,为我们保驾护航,你且等着看是真是假。”
    “我信我信!”苏崇宁乐不可支,后知后觉想到什么似的,警惕的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小姑,咱们小声点说。”
    “好。”苏婵盈着笑,淡淡扫过四周,目光所及之处的丫鬟小厮皆安分。
    苏婵去看苏老夫人,和她说了一会儿话,星月便来传话,说楚家主答应的十个护卫已经送来。
    苏婵前去接待,一眼看去皆是精壮的练家子,瞧着便靠谱,令人安心。
    苏婵给他们备下住处,以及安排事宜。
    苏老夫人、苏崇宁以及她身边,各安排两人保护,其余四人负责府内巡查,各司其职。
    其中要数苏崇宁最为雀跃,压低声音说小话,“小姑,楚家主真靠谱。”
    苏婵瞥他一眼,“这下安心了?”
    苏崇宁连连点头,“安心,心放肚子里了。”
    信件出现在他枕边,却无人发觉,只要一想他在睡梦中,有人站他床边无声注视他,观察他,苏崇宁便毛骨悚然。
    安排给他的两个大哥,一看便令他安心,终于能睡个囫囵觉了。
    或许因有护卫看守,苏府风平浪静,苏崇宁醒来不会在床头发现信件。
    一切好似回归往日的平静。
    全家上下皆松了口气,苏婵注意力也从此事转移到苏瑞身上,嫂嫂去接兄长归家,已去了五日,想来应当见到人了,怎的没消息传回?
    不单她担忧,苏崇宁亦然,除了派小厮去查看,别无他法,只能静静等待。
    随小姑处理完商行事务,苏崇宁精力被耗干,疲惫不堪回到自己院子,身后跟着两位精壮的护卫,苏崇宁时刻谨记,不让两人同时离开自己身边。
    洗漱完睡下,五月是初夏,天气愈发暖和,夜里没了多少凉意,是最舒服的时节。
    白日里苏婵又提起苏瑞夫妇,言语担忧,苏崇宁始终记挂着,翻来覆去睡不着。即使有了睡意,也迷迷糊糊睡得不深,外间守护的护卫听见声音,还进来查看了两次。
    入了后半夜,万籁俱寂,房间只余一盏守夜的烛火,光线昏暗。
    一道暗影悄无声息,缓缓靠近苏崇宁,他站在床前,自上而下俯视苏崇宁,似乎在观察他的容貌脸皮,良久后,取出一封信俯身放在床头,带动一丝轻微的风。
    苏崇宁脑子迷糊又清醒,感受到这轻微的拂面触感,脑海中警铃大作,忽的睁开一双眼。
    只见一个着夜行衣的人,俯身站在他床前,手还未收回去。
    四目相对,那人目光顿时凌厉,抬手袭向苏崇宁。
    苏崇宁凭本能避开,滚到一边,“来人!救命!”
    那人一击不成,又听他叫出声,外间传来急切的脚步声,当即转身便逃,翻身越出窗户。
    两个护卫推门而入,便见贼人翻出窗户落地,即将逃跑。
    其中一个护卫立即翻身追出,另一守在苏崇宁身旁,询问他情况。
    苏崇宁摇头道无碍,目光触及枕边的信封,苏崇宁伸手拿起,拆开信封,一目十行。
    与此同时,身穿夜行衣的贼人翻窗逃跑,刚从苏崇宁院子翻墙落地,便迎面撞上巡逻的四个护卫。
    光线昏暗看不真切,却能听见落地的声音,护卫大声呵斥,“什么人擅闯苏府!”
    瞎猫撞上死耗子,那人扭头便跑。
    四个护卫见状,当即追上前。
    那人凭借融入黑夜的衣着,就要将他们甩开,怎想追出来的护卫半路杀出,挡住他的去路。
    前后皆无生路,唯有拼死一搏,贼人拼尽全力,还是被生擒,在他想咬碎牙囊中藏着的毒药,自我解脱时,一只粗糙大手捏住他两颊,伸手摸索后,取出他藏在牙囊内的毒药。
    贼人瞪大眼挣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眼中满是不甘,他怎会如此轻易暴露被抓?他不明白!
    护卫将他押解,前往正堂。
    苏府正堂,苏婵和苏崇宁会面,担忧不已,“可有受伤?”
    苏崇宁:“无事,没有受伤。”就是睁眼看到床前有人,心跳骤停。
    将信交给苏婵,苏崇宁没好气道:“小姑您看,全是挑拨离间,瞧着便令人生气。本以为楚家主派了护卫过来,心思龌蹉的小人便安分了,是我大意了。若不是今日我睡的不沉,发现异常,不知何时才能发现,那贼人竟还藏身在苏府。”
    苏婵展开信件,好看的秀眉收紧,信上道她勾结楚家,居心叵测,打的是仗着苏家主未回苏家,窃取苏家权利的主意,若是叫她成功,日后姓苏还是姓楚难说。
    “……”苏婵半晌无言,将信件捏成纸团,“一派胡言!”
    而且,为何要姓楚?写信的人脑子坏掉了吧?
    苏崇宁附和,“就是,无稽之谈!”
    说话间,护卫将那贼人压来,贼人不断挣扎,却被死死压制。
    他的蒙面黑布已被扯下,露出的面容普通,苏婵和苏崇宁对这张脸都有印象,是苏家家生子,在门房做事,看管后门进出,身形与苏崇宁大差不差。
    苏婵神色严肃,吩咐护卫,“检查他可有佩戴人|皮|面|具。”
    护卫当即在他耳后、下巴摸索,摸到关窍,动作微顿,猛地用力扯下一张肉色面皮,露出下面平凡的过目便忘的脸。
    苏婵眼睛微微睁大,勉强维持镇定,即便从楚家主处确定人|皮|面|具真实存在,但亲眼所见带来的震撼仍然不小。
    苏崇宁亦是如此,死死盯着那张丢地上的面皮,眸中是震惊和惊恐
    苏婵冷声问:“你为何潜入苏家?你主子是谁?打的什么主意?”
    贼人嘴巴紧闭,半个字都不说,狠戾的眼睛紧盯她,目光似吐着信的毒蛇。
    苏婵维持镇定,又问了几次,皆没得到回答,不再询问,对领头的护卫道:“劳烦将他送去楚家主那儿。”
    护卫应下,当即压着人离开,四人押解,其余六人仍然留下。
    天明之后,苏婵将阖府上下所有人召至前院,一一检查确认没人戴上人|皮|面|具藏身苏府图谋不轨后,众人皆松了口气。
    恰巧去接苏瑞的小厮传回来消息,道老爷夫人平安无事,但老爷受伤的腿不宜颠簸,还需再休养些时日,才会回家,苏府上下以及商行事宜,皆要苏婵和苏崇宁多上心。
    一切向好,即使对苏府出手之人还未查出,但府内的隐患已经解除,在府内可以高枕无忧。
    苏婵特意递帖子去楚家商行,和楚韶之见了一面,亲自道谢,又问贼人可有招供,谈话进半个时辰。
    离开回府,苏婵将护卫还了四个护卫给楚韶之,苏家人身边也只各留下一人护卫,其余人在府内上下巡逻,以防万一。
    恢复如常,风平浪静,姑侄两人皆忙于商行事务,忙的脚不沾地。
    苏婵更甚,除商行外,她还有宣和居事务要处理,回到府内也不能休息,得挑灯夜战。
    星月剪了灯芯,烛火燃得更加明亮,星月劝道:“夫人,时辰已晚,早些歇息吧,商行事务不急于一时。”
    苏婵瞟了眼成堆的事务,“我在看会儿。”
    约摸一个时辰后,苏婵站起来活动身子,星月赶忙过来伺候她洗漱躺下。
    苏婵不忘道:“明日早食老样。”
    星月应下,留下守夜的灯退出去。
    次日清晨天光熹微,苏婵便醒了,起床梳妆完,早食也摆上桌来。
    “……怎么是皮蛋瘦肉粥?”苏婵坐下问了声,她最近早上惯吃的老样是灌汤包、鲜虾饺和蔬菜瘦肉粥,她不吃皮蛋。
    星月愣了下,赶忙道:“许是小厨房的人听错了,奴婢这便去叫小厨房重做,还望夫人莫怪……”
    苏婵抬眸仔细看向她,“不必,就这样吧。”
    星月松了一口气,“多谢夫人。”
    苏婵垂下眼帘,眼睫微微颤动,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她的忌口,小厨房一清一楚,怎会因听错便做错,定会再确认,若是其他尚有可能,皮蛋绝不可能。
    原主皮蛋过敏,幼时不知道时吃了皮蛋,险些丧命,星月是老夫人给她的人,不可能不知。, ,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