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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幺雞
    看着手背上的小紅花, 時見微倏地笑起來,頭頂半空遮蓋的烏雲仿佛瞬間散開。
    “你是教小學的吧,這麽會哄人。”
    仔細端詳着印章, 她意有所指,“你那些學生表現得好, 也有小紅花嗎?”
    “沒有。”嚴慎實話實說, “最多期末想辦法撈一撈。”
    聞言, 時見微別開眼嘀咕:“挂科率全院最高, 居然還會撈人啊。”
    嚴慎的視線落在她的唇上, 微微眯眼:“說我什麽壞話呢?”
    時見微立馬擡頭搖了搖:“沒有啊。我說今天天氣真好, 嚴教授打算什麽時候放開我,我想出去曬太陽。”
    說着,她動了動腿示意, 澄澈的雙眸眼巴巴地看着他。
    緊貼的腿在她的動作下,隔着薄薄的布料摩擦。
    彼此的體溫在狹窄的空間裏來回竄動。
    嚴慎垂眼, 挑了下眉,張腿松開她。
    時見微起身往外走。
    桐江的秋冬季節濕度大, 一旦陰天就會起霧,明媚的晴朗天氣是難得的珍寶。街上已經有市民搬出椅子, 坐在太陽底下, 享受日光照耀,暖和又舒服。
    走出接待室,時見微看到大廳裏一堆人。
    龔倩倩在大廳側邊的連排椅子上坐着,垂着腦袋,陰郁安靜。魏語晴就坐在她身邊, 陪她等鄭光。雷修站在玻璃門外的臺階上,抽着煙, 愁眉苦臉。
    段非不見蹤影。
    太陽偏移,陽光正好照亮整個大廳。
    時見微看了一圈,幹脆走過去,坐在龔倩倩的另一側,輕聲問她:“要喝水嗎?”
    龔倩倩咬着幹裂泛白的嘴唇,沒有任何反應。
    擡眸和魏語晴交換眼神,魏語晴繃着嘴角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時見微便去接待室接了杯溫水出來,放在龔倩倩的手裏:“嘴巴這麽幹,喝一點吧。媽媽不是希望你健康嗎?”
    龔倩倩盯着紙杯裏的水面,好一會兒,才開口:“為什麽。”
    魏語晴俯身湊過去:“什麽?”
    “那種狗東西就該死,除去一個人間毒瘤,有什麽錯。”
    龔倩倩的聲線很冷,微微顫抖。明媚的陽光照在她的身上,卻照不進她的心裏,無法清掃腐爛發黴的潮濕。
    雷修瞥見嚴慎走過來,捏着煙盒抖出來半根,遞過去。
    嚴慎搖了搖頭:“不抽。”
    “鄭光是個聰明人。”雷修收起煙盒,“我們查了,他搞的那些玩意兒只是擦邊,沒碰紅線,而且他那慈善基金還真不是挂名。不過也好,那小姑娘有人資助。”
    雖然龔倩倩已經過了十六歲,能靠自己半工半讀,但會很累,她還生着病。
    嚴慎應了一聲,看了眼斜後方的人:“龔倩倩需要心理幹預和治療,她的軀體化反應有點嚴重。”
    “等鄭光到了,我和他聊聊。”
    “嗯。”
    -
    鄭光把人接走之後,整個刑偵一組提前半天放雙休假期。
    曹叮當提議大家一塊兒聚個餐,雷修擺擺手,說要回家陪閨女。小莫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感慨,有家庭的人就是不一樣。
    最後問了一圈,就六個人點了頭。
    “咱們去玩劇本殺呗?南梧大道新開了一家,聽說本子都不錯。”
    曹叮當掏出手機,開始翻那家店可供選擇的本子。
    時見微立馬回絕:“我不去。桌面劇本殺不就是帶着角色在會議室開會嗎?這算加班,還是倒貼錢的那種。”
    曹叮當湊過來,語調拐着彎:“師姐,就玩兒一下嘛。”
    時見微繃着臉搖頭,堅決不松口。
    嚴慎在她身邊,瞥見她的小表情,彎了彎嘴角。
    小莫環顧一圈:“段非怎麽還沒下來。”
    聽見這個名字,魏語晴才擡頭,看了看:“他愛來不來。”
    話落,段非清嗓子的聲音從走廊裏傳來。他換了私服,吊兒郎當的,沒個正型。
    魏語晴下意識回頭看他,他沒給正眼,走過來站嚴慎跟前,離她遠遠的。見狀,魏語晴收回視線,并不在意。
    在曹叮當的軟磨硬泡下,如了他的願,六個人去了南梧大道那家劇本殺店。
    新店的裝潢很漂亮,燈光偏暗,營造出氤氲暧昧的氛圍。
    綜合了大家的意見,最後挑了一個輕松的、純走心的感情本。
    整整一下午,六個人在屋子裏拼演技,歡聲笑語,熱熱鬧鬧的。
    結束後,已經到了飯點。周五傍晚,商場人很多,大多數店門前已經坐滿了等位的人,好在他們提前訂了座。南梧大道中央廣場的一家烤肉店,門店有兩層,他們去了二樓。
    挑了一個靠窗大點的卡座,兩個烤盤,六個人坐剛好。
    等烤盤熱起來的間隙,曹叮當捧着手機,刷朋友圈:“雷隊在朋友圈發了他女兒的視頻,好可愛啊。”
    小莫湊過去看了眼:“他女兒巨可愛,來過局裏幾次。你給她糖,她就會叫你哥哥。”
    說起這個,魏語晴和時見微也加入了他們的聊天。
    嚴慎把服務員拿來的餐具用熱水燙了一遍,再給他們每個人倒了一杯枸杞茶。
    段非坐在最裏側,跟魏語晴面對面。
    魏語晴聊着天,突然感覺被踹了一腳,低頭看了眼:“能不能把你的腿收收。”
    段非單手捏着手機,懶洋洋地靠在角落,掀起眼皮迎上她的視線:“不好意思啊,腿太長了。”
    說着,慢吞吞地往回收了點。
    魏語晴盯着他,沒說話。
    桌上的溫度倏地低了下去,呲呲冒油的烤盤掀不起半點熱浪。
    曹叮當的視線在他們倆之間來回一圈,熱着場子,順勢換了個話題:“師姐、晴姐,可以八卦一下你們的擇偶标準嗎?我們局裏這麽多不錯的帥哥,沒有看上的?”
    “是啊。”小莫接話,“大家私下還挺好奇的,什麽樣的人才能配得上我們警花。”
    魏語晴端起杯子喝枸杞茶:“我對辦公室戀情沒興趣。”
    時見微認真思忖幾秒:“如果不考慮物種的話,我想和食堂的三杯雞結婚。”
    曹叮當:“……”
    小莫:“……”
    嚴慎沒忍住,低哧,笑出了聲,蕩開一陣短暫的氣音,在時見微的耳畔萦繞。
    氣音笑聲被時見微捕捉到,她偏頭:“笑什麽?”
    收了聲,嘴角的笑意并沒有散去,嚴慎點點頭:“好想法。”
    “……”
    三杯雞怎麽了,三杯雞不配被愛嗎?它那麽好吃。
    周五放假的晚上,烤肉店裏坐着滿滿當當的人。觥籌交錯間,呲呲冒油的聲音、交談的聲音混合在一起,熱鬧又嘈雜。
    吃到一半,段非要了兩瓶酒。
    在杯子裏倒了酒,他拿着酒瓶,看向對面的魏語晴:“喝嗎?魏組長。”
    聽見這個八百年沒有聽到過的稱呼,魏語晴瞬間想到上午的事。冷着臉看他,她眼神凜冽,盛着氣:“你陰陽怪氣什麽。”
    段非拿走她的杯子,給她倒酒:“我怎麽敢啊。”
    魏語晴:“就因為讓你和小莫換了,生這麽大的氣。不至于吧?大少爺。”
    手上動作頓住,段非皺了下眉:“我是這種人嗎?”
    “你是。”
    “……”
    段非噎住,瞬間沒話講。
    她怎麽這麽幹脆!
    氣氛在劍拔弩張之後,偃旗息鼓。
    被提到的小莫怕引火燒身,硬是悶頭吃肉,一聲不吭。
    時見微擔心嚴慎沒有見過這種場面,偏頭看他,無聲做着口型——習慣就好。
    嚴慎心照不宣地點點頭,夾了幾片肉放在她的盤子裏。
    -
    酒過三巡,大家吃得都有些撐。
    時見微和魏語晴結伴去了趟衛生間。
    随手把紙巾捏成團扔進垃圾桶,時見微信誓旦旦的說她這輩子都不想再吃烤肉了。
    魏語晴笑道:“得了吧,等你消化完又想吃。”
    一針見血,時見微反駁不了。
    卡座的幾個人見她倆回來,紛紛起身,準備走。
    時見微環顧一圈:“嚴慎呢?”
    段非:“後門抽煙。”
    時見微哦了一聲,看了眼手機:“你們先走。”
    随即,朝烤肉店的後門樓梯走去。
    後門只有一個較為狹窄的樓梯,沒有燈,僅僅靠外面廣場的彩色光透過玻璃門照進來,晦暗不明。
    她站在樓梯之上,看到靠在牆邊的嚴慎。煙頭猩紅的火光微微亮起,袅袅煙霧緩緩往上飄,他微微低着頭,輕吐出一團煙霧。
    側臉輪廓和身形在這片昏暗裏反而襯得更加明朗,映射進來的光一寸寸地描摹他。時見微有些晃神。潮熱的空氣、隐約的人聲、體內微小的酒精成分,混在一起,一股朦胧感竄上來,像做夢。
    大腦在這樣的氛圍下有點混沌,隔着幾步臺階,她遙遙望着他,看得入迷。
    察覺到有人來了,嚴慎偏頭,借外面變換的燈光,看出是時見微。
    毫不猶豫,他擡手夾住煙,撚滅。
    火光熄滅,本就沒什麽光源,仿佛在一瞬間變得更暗了。
    時見微慢吞吞地下樓。
    嚴慎掏出手機,打開電筒,擡手,照着樓梯:“燈也不打,不怕摔?”
    時見微沒有停步,徑直往下走:“因為你會出手啊,就像這樣。而且,我相信就算我摔下去,你也一定能接住我。”
    嚴慎勾唇:“這麽信任我?”
    手機電筒的光随着她的步子一點一點往下挪。
    時見微嗯了一聲,沒留神,猛地一下踩空。下意識抓住一旁的欄杆扶手,站穩了。
    她松了一口氣,怎麽說摔就摔。
    嚴慎伸出去的手已經緊緊抓着她的胳膊,便索性扶住她。
    看到她劫後餘生的表情,明知道她不是故意的,他卻彎唇,拖着腔調問:“小時法醫,不會是故意的吧?”
    時見微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露出幾分懊惱:“對啊,我應該直接往你懷裏摔的。有經驗了,下次一定。”
    哂笑一聲,嚴慎瞥見她一閃而過的皺眉:“崴腳了?”
    時見微本來想說沒事,但……
    她慘兮兮地哼唧兩聲,“有點疼。”
    嚴慎抓着她胳膊的手沒有松,直接轉過身去,順勢把她的胳膊搭在肩上。雙手握住她的大腿,微微一勾,把她背了起來。
    懸空的剎那,時見微猛地抱住了他。
    “時見微,太緊了。”
    “嗯?”
    嚴慎無奈:“胳膊。”
    “哦……”
    盡管說那句話想要得到的結果就是這樣,但時見微沒想到他真的會背她,有些懵。環着他的胳膊松了點,她埋在他的背上,聽見自己的心跳砰砰作響。
    單扇玻璃門被推開,夜裏的涼風灌了進來。
    她一點也感覺不到冷,盯着他的後頸和他被風吹得飄起來的發絲。
    很奇怪。
    他出現時,好似一場無聲的侵襲,頃刻間擾亂她的磁場。偏偏下一秒,又能夠在這片兵荒馬亂裏尋到新的平衡。
    竟然意外的,讓她感到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