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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雙生
    童家的人有點難對付, 魏語晴和痕檢科那邊進展受阻,直到相關文件手續下來,才堵住對方的嘴, 在地下室進一步環境采樣,回來交給秦萱。化驗結果顯示, 樣本中的确含有氧化钴成分。
    時見微接過秦萱遞來的檢測報告, 靠在窗戶欄杆跟前, 低頭翻看。
    報告中的數據和她推測的差不多, 至于這個含有钴元素的晶體材料是哪裏來的, 不清楚。但這東西很貴, 而且需要從國外入手,童家不缺錢,也不缺門路, 能搞到這個東西,挺合情合理。
    魏語晴端着杯子過來:“童繼昆是真不在乎這個兒子, 不是在開會就是在開會的路上,但他妨礙我這邊的進展, 我有就覺得他有點問題了。”
    秦萱随口問:“什麽問題?”
    魏語晴:“把他那套房子盯得那麽緊,是不是有什麽不能被發現, 尤其是被警察發現的秘密。”
    秦萱:“如果兇手是他的子女之一, 他會包庇嗎?”
    “我覺得……”魏語晴沉思兩秒,“出于人性,他不會。出于利益,他會。”
    時見微聞言應了一聲:“好像之前報警這件事,他就極力反對, 怕這種震蕩的新聞産生輿論,讓他即将上市的公司崩盤。”
    “是啊。”魏語晴說, “搞得我們現在調查束手束腳的。”
    秦萱想了想:“那這是不是側面證明,童繼昆不可能是兇手?他應該是最不希望這種事發生的人。”
    魏語晴點頭:“我也這麽覺得,但他知不知道兇手是誰,難說。”
    想起案發當天,在別墅門外看到的一幕,時見微合上報告:“我倒是看到他和童宇争執,扇了童宇耳光。”
    “什麽時候?”魏語晴問。
    時見微:“案發當天。”
    話落,陷入安靜,魏語晴擰眉,垂眼深思。半晌,她擡手,搭在欄杆上,敲了敲:“等等看段非那邊的結果吧。”
    與此同時,一樓審訊室。
    嚴慎照舊在監控室裏,隔着單向玻璃看着對面。椅子上坐着臉色蠟黃,中等身材,黑發裏藏着銀絲,低眉順眼的中年女人,娟姐。第一次來警局,她神色不安。
    “坐在這兒不代表你犯事兒了,我們只是有些疑問,想搞清楚,你放松。”段非笑容和煦,十分有親和力,關上門,遞給她一杯水。
    上次在童家,她受了很大的刺激,情緒狀态不好,警方這邊只在嚴慎的引導下,對她做了粗淺的筆錄。
    娟姐道了聲謝,點點頭,姿态唯唯諾諾的:“我明白我明白,我一定好好配合你們。”
    好像習慣了這種低姿态,她坐在那裏都是佝偻着背的,大部分時間垂着腦袋,不太敢和人對視的樣子。
    “好。”段非坐在桌前,掃了眼之前那份筆錄,“你詳細說說案發當天你的行動軌跡,以及發現童宙的場景,越具體越好。”
    “我就是在童家做家政的,上午六點起來準備早飯,主人家吃飯的時候我就在旁邊候着,大概八點半左右我收拾完才吃得上飯,基本每天都是這樣。然後我就去挨個房間打掃衛生,還有走廊、扶梯、後花園。十點半我又要開始準備午飯,十二點半左右吃完飯,然後我就一直在廚房呆着。那天是小少爺的生日,我想着他之前說想在後院的薔薇廊那塊兒挂個秋千,就想去地下室拿工具給他打一個。我以前住鄉下,我們家梁上挂的那個秋千就是我自己打的。”
    她說話語速不算慢,但來來回回的重複詞和語氣詞太多,說了很久。
    段非耐心聽完,問:“你在地下室發現童宙的時候,是下午五點?”
    娟姐點頭。
    段非:“這個時間,你不準備晚飯嗎?”
    娟姐捏着紙杯,沒喝:“畢竟是小少爺的生日,主人家的很多親戚都要來,晚宴得隆重點,輪不到我做。”
    段非應了一聲,表示了解:“童宙當時的樣子,你還記得嗎?能描述嗎?”
    娟姐回憶了一番:“小少爺當時……”
    時隔多日,再想起來,仍覺得是一場噩夢,“當時就倒在門口,整個人趴在那裏。我吓了一跳,搖了搖他,發現他沒有反應,我不敢亂動,連忙把夫人叫來。之後我就一直待在客廳,我以為是幻覺。”
    “他當時是什麽姿勢?”
    “就是……這樣……”娟姐說着,往前伸出雙手,頭埋着。
    段非又問:“你們那麽多人在家,沒有人聽見什麽聲音嗎?”
    娟姐搖頭:“沒有,房子太大了,隔遠了聲音就聽不見,有時候叫少爺小姐下樓吃飯,還要打電話。”
    接着又問了些別的細節。
    結束後,旁邊的警員送娟姐離開。
    嚴慎從監控室出來,跟段非在門外走廊碰面。
    “你說對了,童宙有很強的求生欲望。”段非口幹舌燥,杯子裏的水已經涼了,照樣入喉。
    嚴慎看了眼手機,時見微給他發了消息,确認死亡原因是環境缺氧導致的窒息死亡。他随手回消息,頭也沒擡:“娟姐的口供沒什麽問題,說的那些東西也都能對上。”
    “沒撒謊?”
    “沒看出撒謊,倒是吓得不輕。”
    “童宙沒有地下室的鑰匙,杜窈說他從來沒去過地下室。他身上又沒有外傷,也不能是拖拽着把他關進去的。”指尖敲着杯身,段非望天思忖,“能騙他去那兒的人,跟他關系應該很好。據我所知,一個姐姐兩個哥哥,跟他關系都不太好。”
    嚴慎捏着手機,還在和時見微聊微信:“青春期敏感,會有群體效應,容易受影響。三婚,同父異母,他更像這個家的外來者。但他年紀小,比較單純,哪怕關系不好,也有被哄騙的可能。”
    送娟姐離開的警員去而複返,聽見他們的對話,提起自己的疑慮:“上回那個姓曾的女管家行蹤也這樣合理,但鑰匙只有她們兩個人有,案發那天沒有交給任何人。她們有沒有可能互相作僞證啊?”
    段非搖頭:“他們家不僅主人關系複雜,傭人之間也複雜,還有小團體。不互相陷害就謝天謝地了,幫襯着作僞證,不太可能。”
    話落,樓梯間傳來有人下樓的腳步聲。三個人循聲看過去,魏語晴一步兩個臺階,步頻很高,走路帶風。後面跟着時見微,相較她而言,走得不緊不慢。
    “段非,去童家。”
    魏語晴徑直往外走。
    段非把杯子塞給一旁的警員:“什麽情況?”
    “小莫在童家發現了另一個人的痕跡。”
    “誰啊?”
    “娟姐的兒子。”
    -
    嚴慎跟着魏語晴他們去了童家,見那個突然出現的娟姐的兒子。時見微晚上有約,到點下班,沒跟他們一塊兒去。
    給來福拆石膏那晚,她給溫初吟扔下那句沒删微信,隔了三天,才收到對方試探的消息。
    聊天界面的氣泡很短,內容看起來特別官方,一個本就話少,一個故作冷淡,怎麽看也不像是要一起吃飯的人。
    時間約在周五,也就是今天。
    地點在望江南路一家韓餐店。
    溫初吟比時見微先到,坐在靠窗的位置,先要了杯熱飲。
    時見微在馬路對面就看見她了,店內裝潢分明是暖的,她身上卻總有散不掉的冷意。
    紅燈倒數十七秒,她看見她盯着牆上的裝飾,眉目清絕,肌膚透白。大多時候不笑,不知道在想什麽,總給人一種距離感。
    推門落座,時見微摘下包,順便脫外套。溫初吟見到她,眼底升起一縷幾不可察的亮光。
    “你想吃什麽?”她把鉛筆和紙質的雙面彩色菜單推過去。
    掃了一眼菜單,時見微拿起鉛筆迅速勾了肥牛部隊鍋,把筆放下,擡手綁頭發。
    溫初吟問:“喝的呢?”
    時見微騰不出手,這才出聲:“燒酒。”
    說着,擡眼看她,“喝嗎?”
    聲線冷淡,憋着氣,随時保持着劍拔弩張的氣息,表面看起來滿不在乎,但緊盯的視線暴露出幾分刻意。
    完全是故意的,充斥着挑釁和決絕,仿佛一場無形的力量對抗。
    窗外的風拂過樹枝,掃過屋檐。
    只兩秒,溫初吟垂眼,避開她傷人的視線,看着菜單,翻到背面:“什麽味的?”
    “李子。”
    這句話之後,兩個人都沒有再開口。
    周圍很熱鬧,忽高忽低的人聲,聊着八卦新聞,說着有意思的笑話,嘻嘻鬧鬧,所有躁動都變成熱浪。唯獨她們這一桌,看起來像兩個不認識的人臨時拼桌,太靜,太壓抑。
    是海面下的冰川,亦是風中裹挾的冷雨。
    部隊鍋上桌,點火,煮開。
    她們這桌才終于有了動靜,時見微擰開燒酒瓶蓋,沒管她,先仰頭喝了一口。
    溫初吟見狀提醒:“你先吃點東西再喝。”
    “就你是醫生。”
    下意識回怼,時見微說完扯了張紙巾,擦擦懸在下唇的酒。
    溫初吟:“我只是獸醫。”
    聞言,時見微輕嗤一聲:“哦。”
    筷子插進魚餅,她無所謂地吃着飯,沒了下文。
    鍋裏咕嚕咕嚕地煮着,溫初吟不是很有食欲地戳了戳碗裏的東西,咬了咬下唇,神情猶豫。
    好幾次話到嘴邊,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又該從哪裏說起。是先說三年前,還是先說對不起。怕自己說錯話,又惹她生氣。
    甚至連稱呼,她都不知道如何開口。
    這種僵在這裏的感覺,讓她很不好受。
    “看我能看飽?”
    時見微夾了小菜碟裏的海帶絲,瞟了她一眼。
    溫初吟噎了下,在心裏措辭一番,試探地開口:“三年前我去了非洲,做野生動物救助。”
    這件事時見微知道,在她看到醫院牆上挂着的院長簡介的時候。所以她沒多大反應,沒出聲,依舊吃着飯,好像她要說的事絲毫不影響她的胃口。
    “不告而別是我不對,這是我的心願,當時的時間有點趕,發生了很多事。”
    “僅僅這樣就能構成你消失的原因嗎?”壓着她的尾音,時見微冷淡道,“我不覺得這件事能讓你連消息也不給我發一條,杳無音信整整三年,我不接受。”
    最可笑的是,她給她發的微信全都石沉大海,再之後就是被注銷的空頭像。即便這樣,她也沒有删這個號,但溫初吟換了新號。前幾天溫初吟申請加她好友,她才知道她的新號。
    筷子擱在碗上,時見微抱着胳膊往後一靠,嘴角的笑充滿譏諷:“到現在還不和我說實話,挺沒誠意。”
    她開口的每一個字都像刺一樣紮在她的心裏,漸漸往更深處去,提醒着她,她做了多過分的事,難以被原諒。心上蒙着夜幕的陰雲,溫初吟快要無法呼吸。
    可是,她不想讓所謂的根本原因,成為時見微反過來心疼她的枷鎖。
    吞咽一下,溫初吟聲音低弱:“那邊信號不好,每天要做的工作也很多,時間久了……”
    “就把我忘了?”時見微忍不住打斷她。
    溫初吟放在腿上的手握緊了:“我沒這麽想。”
    時見微擡眼,淩厲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審視一般。驚覺這好像是三年來第一次這麽清楚地看到她的臉,比之前在醫院的距離近,只隔了一張桌子。
    成熟一些,變了一些,依舊淡漠,但似乎多了點堅韌。
    “你知道我最讨厭什麽嗎?”她盯着她的臉說,“我最讨厭的就是你什麽都不說。我是你肚子裏的蛔蟲我什麽都知道?今天約我吃這頓飯然後呢?然後還是什麽也不說,一頓飯就能把這三年一筆帶過是嗎?”
    不知道是喝了酒,還是壓抑了太久,她一連串的問句抛出來,頗有咄咄逼人的意味,克制着瀕臨崩塌的情緒質問她。
    半晌,溫初吟說:“你朋友很多。”
    她內心煎熬,低垂的眼眸惹人憐,好像有什麽東西搖搖欲墜,說着不那麽好聽,卻符合她悲觀想法的話,“不缺被人愛,少我一個應該也沒關系。”
    “溫初吟你是不是有病!”
    時見微忍無可忍,臉色倏地沉下來,緊蹙的眉心透着愠怒,“不告而別的是你,換了所有聯系方式杳無信音的是你。現在說我朋友多,你在我這裏不重要。我朋友多,我對所有人就都一樣嗎?我在乎誰,你感受不到嗎?你不是我,少來篡改我的想法!”
    劍拔弩張的氛圍驟然崩盤。
    情緒一股腦傾洩出去,不可遏制,臂彎下攥着衣服的手收緊,她咽了咽喉,有些煩,拿起酒瓶猛喝幾口。一瓶見底,燒酒辣喉灼心,她感覺額角突突的疼。
    瞥了眼對面那瓶酒,她問,“你還喝不喝。”
    溫初吟把酒瓶挪開:“微微,你別……”
    “拿來。”
    幹脆利落,不容置喙。
    猶豫着,她沒動。時見微伸手,一把奪過來。她勁兒大,她拗不過她。
    看着她一言不發悶頭喝酒,溫初吟只覺得心裏割開一道口子。
    她們之間,大多時候都是時見微在主動,否則以她的秉性,任何關系都不會維持長久,更不會維持得很好。她覺得,她回饋給她的情緒價值并不對等,她不知道她累不累,但她很愧疚。
    她總能把一切變得很糟。
    店裏有人進進出出,不知不覺夜幕漸深,她們這桌一直沒動過,對峙之後也沒人再開口,部隊鍋裏的濃湯快要煮幹。
    很久之後,放在桌上的手機振起來,時見微撐着腦袋,暈暈乎乎,随手接通。
    “在哪?”
    嚴慎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他那邊結束了,要過來接她。
    時見微迷迷糊糊,腦子有些混沌,仰頭看了一圈,又趴下。只覺得搖搖晃晃,她暈頭轉向,抱着酒瓶嘟囔:“……船上。”
    嚴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