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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雙生
    念及此, 時見微摸了摸他的外套衣兜。
    “帶打火機了嗎?”
    嚴慎任由她把手伸進外套口袋:“帶了。”
    “煙呢?”
    “……帶了。”以為她突然要搜身檢查,他心上一緊,沒阻攔她, 如實回答。
    掏出煙盒和打火機,時見微蹭開煙盒, 抽出一支煙, 遞過去。
    嚴慎垂眸, 眉尾微挑, 很意外:“幹什麽?”
    香煙尾端抵在他唇邊, 她仰頭湊近, 望進他的眼睛:“給你點煙啊。”
    目光鎖在她身上,嚴慎張嘴叼住煙尾,她收回手, 去點打火機。
    風起起伏伏,緊急停車帶沒有遮擋, 恰好處在風口。時見微站在他身前,攏掌避風, 火石刮擦聲響起,打了兩次, 才打出火。漂亮的火苗竄上來, 風被她攏起的手遮擋。
    他低頭靠下來,兩個人的發絲在風中勾纏。
    煙被點燃,燎起猩紅的火光,煙霧往上飄,缭繞着, 同呼出的白氣彌漫交錯。
    夜色朦胧,雲層遮擋的月光模糊不清, 周邊橘黃色的零星燈火,拉扯出細細密密的暧昧氛圍。
    時見微松開手,把打火機塞回他的兜裏。
    “允許你今天抽一支。 ”
    話落,交警來了。他們倆配合處理完現場,把車還回站前警務,才驅車抵達市局。
    這一晚很忙,童姝因為晶體钴,在傍晚就被帶回市局,盤問了一番。她承認晶體是她買的,主動交代了讓她幫忙買晶體的人是張辰逸,但對方沒跟她說具體用途,就說學化學好奇這個元素。至于錢,欠着慢慢還。
    此時此刻,白熾燈通明的刑偵總隊裏,有人進進出出。一樓審訊室,開了兩個房間,一間坐着張辰逸,另一間坐着童宇。
    魏語晴和段非在一幀一幀看過網吧監控之後,就讓小莫把童宇帶回了市局,午24⑨0八19②這會兒已經審了一個小時。對方心态很穩,永遠是一副事不關己、放浪形骸的模樣。
    張辰逸還沒開始審,人坐在空蕩蕩的審訊室裏。
    魏語晴把情況上報之後,從樓上下來,正好撞見時見微和嚴慎。
    “微微!”
    她拿着一沓文件跑下來,輕輕撞了下時見微的肩膀,“你是小天才!”
    時見微一臉懵:“?”
    “童宇的不在場證明真的有問題,他去衛生間的時候,的确換了人。這會兒正在審。下午那會兒你走了,我發消息問了小曹。從走姿和動作習慣來看,确實不是同一個人,雖然他嘴硬,到現在還沒承認。”
    她飛快說完,拿着文件就往裏走,“我去審人了啊。”
    看得出來,她的心情很愉悅。
    時見微:“……我就是随口說說。”
    她當時真的只是張口瞎說來着,沒想到猜中了。
    嚴慎:“小時法醫人如其名,見微知著。”
    時見微擡頭看向他:“我的名字就是這個意思。”
    父母給她取這個名字,就是出自這個成語。而且,正好是她的職業所需。專業的水平、敬畏的精神、細致的觀察力,然後,見微知著。
    “看見我的尾巴了嗎?”她揚起嘴角,得意地笑着。
    嚴慎配合地往她身後看了眼,哄道:“看見了。”
    “翹挺高。”
    -
    一如既往,隔着單向玻璃看審訊室,嚴慎說起案發當天,他在別墅前庭和童宇聊天的事。
    典型的問題少年,缺失來源于家庭的必要關愛,以及他們那個圈子裏,關于他母親是小三上位,他是私生子的輿論。他的性格很外露,渾身帶刺,放浪形骸。身前築起高牆,沒人能走進去。
    童垣并不歡迎他這個外來者,也只是冷漠對待,眼睛長在頭頂的大少爺,不屑于和他這樣的人産生任何或好或壞的關系。相對而言,童姝溫和很多,不冷不熱,但待人接物永遠有回應,僅僅是她骨子裏的禮貌和親切,性格使然。
    時見微喝着水,聽他和小莫說關于童宇的事。
    隔壁審訊室換了人,段非去審了,小莫正好緩一口氣,聽說他們回來了,索性來這邊待着。曹叮當也在隔壁,魏語晴下午給他發過消息之後,他就來了局裏。
    “童姝還真是他的白月光?”
    聽小莫說了他在隔壁審童宇的事,時見微感慨。
    嚴慎:“深陷泥潭的時候,漆黑夜空突然乍現一道白光,記憶很難不深刻。”
    “但他倆不是親姐弟嗎?雖然同父異母。”小莫的表情一言難盡,“他講故事的時候聽得我雞皮疙瘩起一身。”
    已經看過下午那場情感大戲的時見微沉默了,一聲不吭把水喝完。
    審訊室裏的進展不大,張辰逸全然沒有下午見到時那副乖巧的模樣,很難把此刻的他和老師同學口中的好學生聯系起來。他很聰明,就連說出口的話也像是立人設一般,早就編好了許多版本。迂回的字詞間,話落不到重點。
    美強慘?白切黑吧。
    “沒問你這些。”魏語晴敲了敲桌面,打斷對面的長篇大論,“不滿十八歲禁止騎摩托車知道嗎?”
    “知道。”
    張辰逸語氣随意,笑得很乖,看起來人畜無害。
    魏語晴神情嚴肅:“知道還騎?這事兒另算。”
    她往前坐了點,“包裏裝的東西很齊全,跑路标配。訂了三個城市的高鐵票,結果騎着摩托往高速開,想去哪?”
    “出去玩啊。”
    “我記得你下午說,你馬上要期末考試了。七中的期末考試是下周星期四星期五。這個時間出去玩,急了點吧?下周一不上課?”
    “隔壁省很近,我今天去,明天下午回來,有什麽問題嗎?”
    “那你買三張票?”
    “還沒想好去哪個城市,都想去。”
    幾個來回,魏語晴輕笑一聲:“既然這樣,你騎什麽摩托車,上什麽高速。”
    張辰逸穩穩接下她的話:“突然想騎,高速限速高,挺刺激的,不行嗎?”
    “你那摩托車可不是臨時準備的。”魏語晴這邊查過了,車是一個叫朱卓的人,他隔壁學校的高三學生。
    她說完,張辰逸臉色變了下,很快恢複如常,只是笑笑,沒吭聲。
    不停歇地針鋒相對,就會在言語中露出破綻。就算他腦子反應快,也猜不準她審訊的方向。
    “好了。”魏語晴拿起保溫杯喝了一口水,“我們現在來聊聊,你和童宇的關系,你們為什麽要同謀殺死童宙,以及作案手法。”
    張辰逸沒吱聲。
    “張辰逸。”
    監控室裏,嚴慎按下話筒開關,審訊室裏的張辰逸看不見他,但能聽見他的聲音。他不疾不徐,嗓音略沉,“我想你應該不希望童姝站在這裏,讓她來問你。”
    聽見童姝的名字,張辰逸眸光一凝,盯着地面,臉色一點一點地沉下去。
    -
    二十分鐘後,魏語晴和記錄員從審訊室過來。
    在她掌舵話鋒的審訊下,張辰逸招供。另一邊的段非發來消息,童宇的審訊基本結束。
    晶體是童姝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幫張辰逸買的。用這樣殘忍的方法殺害童宙,是張辰逸出的主意。從準備到動手,全程是他策劃,只不過最後實施的人是童宇。
    小孩兒童言無忌,整天在家說他私生子。盡管他深知的确如此,偶爾自嘲幾番,但出生并非他能選擇。童宙一見到他,對裏對外張口閉口都嘲諷他是私生子,只有童宙是童家條件最好的時候、含着金鑰匙出生、全家上下最受寵的小兒子。
    他從小到大本就沒有接受過任何正常的父愛和母愛,心理在不和諧的家庭氛圍下,逐漸畸形。童宙偏要毫無底線地刺他的眼睛和耳朵,把所有破碎的東西扒出來,攤在他面前,再踩上幾腳。日積月累,恨意縱生。
    至于張辰逸,他平時住校,好幾次放假到童家見自己的母親娟姐,都能撞見母親被童宙耍得團團轉的場面。童宙任性嬌縱到毫無底線,根本不把傭人當人,入目全是侮辱。當然,不只他的母親,童家上下,除了兩位管家,無一幸免。童繼昆和杜窈對他溺愛,他只怕童垣這個不常見的大哥,一看見童垣就會吓哭,哪怕對方什麽都沒做,只是一個冷淡的眼神看過去。
    母親被屁大點的小孩侮辱,自己卻什麽也做不了,張辰逸覺得無力。好像貧窮就是原罪,像他這樣社會底層的人,無論多麽努力,都比不上對方的一根頭發絲,還總要被視作蝼蟻。
    兩個人之所以會一拍即合,是因為童姝。
    在她生日那個夜晚,避開一樓大客廳的人群,沒有開燈的三樓卧室裏,借窗外月色看到對方的那一刻,心照不宣。
    “我靠,好吓人,大晚上爬人家女孩子的卧室。”小莫坐在椅子上,面露震驚。
    段非推門進來,身後跟着曹叮當和另一位記錄員,那邊已經審完了。
    “兩邊口供能對上,一個是從卧室正門進去的,一個是像我今天下午那樣爬陽臺進去的。想給童姝送禮物,但心理上沒有合适的身份。”段非說。
    小莫聞言看向他的眼神都有些一言難盡。
    今天下午,爬陽臺?他又幹了什麽讓人匪夷所思的事。
    “因為摩擦和怨恨殺人的例子不在少數。”魏語晴說,“他們倆心理這麽變态,同時愛慕同一個人,居然沒把對方弄死。”
    嚴慎雙手插兜,不緊不慢道:“知道是自己不能亵渎并且想守護的那部分,反而惺惺相惜。”
    他看着單向玻璃那側、坐在椅子上發呆的張辰逸,“導火索應該是童姝生日的時候,童宙幹了什麽不合禮數的事。”
    “對。”段非說,“童宇說童宙把童姝的生日搞砸了,滿屋子嘻嘻哈哈地把氣球捏爆,生日蛋糕也被他弄毀。他們這個家,從內到外都大有問題。”
    時見微坐在一旁,嘆了一口氣:“這樣的家庭,看起來有豐厚的物質,但也僅僅是銳利的空殼。缺少很多教育,內核早就已經腐朽。愛的教育,死亡的教育,他們都沒有。無法擁有充沛的靈魂,也無法感知生命的價值。”
    曹叮當點點頭,跟着說:“就連童宙也是,雖然他是受害者。但他不僅僅是不尊重別人,他是随意輕賤。”
    “不過魏組長挺厲害嘛。”段非靠在桌沿,玩世不恭的氣息快要從警服滲出來了,“張辰逸這種腦子裏山路十八彎的老油條,你也能輕松應對,套出他的話。”
    “還行,一般厲害,我長腦子了。”魏語晴随意答完,看向他,“開組會的時候認真聽聽吧,嚴教授之前提過沉錨效應。我只是在審訊提問的時候,用第一信息支配,把他的思想固定住了。”
    段非:“什麽效應?”
    “沉錨效應。”曹叮當忍不住吐槽,“段哥,你不是腦子不好,你是耳朵不好。”
    段非:“……”
    時見微捏着空紙杯,聽他們激烈的讨論,打了個哈欠,淚眼婆娑。
    “困了?”嚴慎靠過來,低頭俯身看她。
    “嗯,有點。”
    “回家?”
    越過他看了眼屋子裏圍在一起讨論的其他人,時見微朝他眨眨眼:“誰家啊?”
    “如果你想見來福……”
    “你少拿來福當借口,你問過它的意見嗎?”時見微粲然一笑,停頓須臾,故意道,“來福爸爸。”
    只有他們倆能聽清的聲音,但咬着字音加重了語氣。
    他曾經同她拉扯迂回的手段,被用在了他身上,嚴慎倏地低笑:“是我錯了,回去問問它。”
    拿走她手裏的空紙杯,扔在桌子下面的垃圾桶裏,嚴慎牽她起來。
    她主動回握他的手,邊朝門外走,邊對其他人說:“我們先走了。”
    “你……們?”
    小莫坐在椅子上,視線落在他們牽在一起的手。
    “對啊。”時見微笑盈盈地揚聲,和嚴慎并肩走出去。
    監控室裏,除了小莫和另外兩個警員,其他人三個人一臉正常,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就好像早就心知肚明了一般。
    “不是。”小莫不解,“你們都不驚訝嗎?”
    魏語晴喝了兩口水,随手把保溫杯放在桌上:“下午那會兒就猜到了。”
    段非點頭附和:“那氛圍,跟情侶吵架沒區別。”
    小莫:?
    他又錯過了什麽。
    曹叮當在一旁沒說話,心裏千回百轉,最後捧起手機,給他遠在司法鑒定中心的師兄發個消息,送送溫暖。
    小莫看向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可能、或許、大概也是剛剛才知道。”之前隐隐約約的暧昧姑且不算的話。
    “你幹嘛呢?”小莫湊過來。
    曹叮當敲着手機鍵盤:“跟我師兄說一聲,別追了,師姐已經把月老殿撅了,翻到了那個真命天子的牌子。”
    小莫:“……”
    總隊大樓外,光影交錯。
    嚴慎忽而停下來,時見微和他牽着手,被慣性的力道這麽一帶,往回跌撞兩步。她盛着光亮的眼眸看向他,似詢問。
    “小時法醫,你的節奏這麽快?”
    他欲意調侃,她上午說隊內戀愛影響工作進度,晚上就牽着他的手大搖大擺。
    時見微十分坦然:“怎麽了,嚴老師不适應我的節奏嗎?那我可又要考慮……”
    “你別考慮。”
    嚴慎适時制止,“你一考慮,我挺害怕的。”
    沒忍住笑,時見微牽着他的手晃了晃。
    “先去吃飯吧,你都沒有吃晚飯。”
    吃飯的事先放一放,他問:“為什麽突然給我點煙?”
    “很久之前玩劇本殺那天,你在後門抽煙,你還記得嗎?”
    得到他肯定地點頭,時見微繼續說,“我當時覺得,這個男人好性感啊。”
    嚴慎眉眼含笑,溫柔缱绻地看着她,搖搖頭:“你點煙的樣子,更性感。”
    當時夜色街燈,朦胧昏暗落在她臉上,打下暧昧的側影。風吹過她的發絲,拂過她的臉,長睫低垂,潋滟紅唇,白皙的肌膚透着冷調。
    拓在他心裏,他甘願被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