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009】

    降香黄檀书桌上,摆着两只红[se]帆布鞋,看得出穿了不少年头,鞋很干净,但鞋跟[rou]眼可见的磨损。

    叩叩。

    书房外传来公良也的声音,“老爷,江骛已经离开了。”

    陆嵊望着一会儿帆布鞋,抬抬食指,两只散开的鞋带同时系上了结。

    这时公良也又迟疑问:“就这样放他离开……不回来了怎么办?”

    陆嵊手一挥,帆布鞋就消失了,他嗓音低沉,“他会回来。”

    ——

    彼时江骛走出大宅,迎面就是市中心繁华的车水马龙。

    江骛没有回头,他顺着人行道朝前走,半小时后到了他兼职的地方。

    今天没课,他排了兼职。

    江骛一路走来都很平静,直到主管递了一套青蛙玩偶服给他,“你手怎么了?”主管皱眉,“能工作吗?”

    江骛指尖颤抖接过玩偶服,微笑说:“太冷了,冻得发抖。”

    “不是。”主管指他右手臂。“绑着纱布呢,我们这工作可是要不停用手,能行吗?”

    江骛如梦初醒,他动动右手,“能。”

    主管就收回目光,拿过厚厚一摞宣传单[jiao]代说:“中午包盒饭,到点有人给你送。”

    主管又去忙别的事了,江骛不是第一次穿玩偶套,但今天右手不方便,他废了一番劲儿才穿好玩偶服,左手抱起宣传单走出商场。

    宣传单设计得很[lang]漫,是商场云顶餐厅的活动预告。

    即将跨年,市区有烟火表演,云顶餐厅是最佳观赏位,最低消费1231起。

    江骛选人非常有目标[xing],行路匆匆的人他就不去打扰,多选来逛街,提着购物袋的年轻人,到了午饭点,他的宣传单已经递出去大半。

    不多会儿,一个女孩跑过来给了他一盒盒饭,以及又一摞宣传单,“全部发完去一楼休息室找我结工资哈。”

    江骛点头,他四处看了一圈,拿着盒饭去花坛旁边,他掏出纸巾擦干净花坛的台面,取下玩偶头套放下,坐在旁边打开盒饭。

    米饭只有余温了,铺着三样菜,炒青菜,小炒[rou],青椒炖嫩豆腐。

    江骛不喜欢肥[rou],小炒[rou]基本是厚片的肥[rou],他垂着右手,左手掰开一次[xing]筷子,盒饭放在膝盖,低头认真挑出肥[rou]放到盒盖。

    挑完肥[rou],江骛先夹了一坨碎豆腐,味道不好不坏,有点咸,他快速扒了一[kou]饭,咽下缓和了一会儿,又回忆起早上那碗黄鱼面。

    因为是鬼帝吗?普通的面条也能做那么好吃。

    那个男人,真是鬼帝吗?

    他出现在他眼前,是他……也快要死了?

    右手臂冷不丁剧烈疼痛,连带着左手跟着发抖,江骛差点没拿住筷子,他轻轻吐了[kou]气,抓紧筷子才继续大[kou]吃饭。

    比起未知的恐惧与死亡,他当下最重要的是——他的书还在房东家里,他得早点派完传单,回空明村一趟。

    快吃完,视野里出现了一双黑[se]漂亮马丁靴,江骛吞下米饭抬头,映入一张放大的脸。

    “哟,鞋不错啊,限量款。”谭亦谦双手[cha]在大衣兜里,下巴埋在柔软温暖的羊绒围巾里,弯身朝着江骛笑,“谢清源送的?”

    江骛瞥了一眼脚上很暖和的鞋,限量款吗?他抿掉唇上的汤汁,说:“和你没关系。”

    “我是替我男朋友关心你。”谭亦谦下巴朝左偏,指着不远处的葛北,“我们刚吃完饭,没想到出来就看到你了。”他眼睛弯弯,“在发我家商场的传单。”

    江骛吃掉最后一[kou]米饭,放下筷子扣上盒饭,抓了一张传单,“那你帮我接一张——不对,两张。”他又抓一张一起递向谭亦谦,“你和你男朋友有两个人,两张吧。”

    谭亦谦皮笑[rou]不笑,“没问题。”他接过宣传单,随手扔了出去。“再来两张。”

    江骛就放下盒饭,起身捡回那两张宣传单,回身递给谭亦谦。

    谭亦谦眼角微微[chou]动,扯过宣传单又扔出去,“捡!继续捡!”

    江骛就不是什么小白莲苦白菜!没人就满舌生花[yin]阳怪气他,有人就表演忍气吞声挑衅他,影帝都没江骛会演!

    其实谭亦谦想多了,江骛这次是真没挑衅他,与昨夜那堆恶心的断手舌头相比,谭亦谦显然可爱多了,毫无杀伤力的嘴炮,还主动送上一笔丰厚的违约金,江骛再次看到谭亦谦,他甚至还有确确实实还活着的真实感和踏实感。

    挺亲切的。

    江骛又捡起宣传单,抖了抖灰问:“还要两张吗?”

    “要!”谭亦谦咬着牙,他刚要接,手被拉住了。

    “够了。”葛北握紧谭亦谦的手腕,往他身边拉过去,眉峰皱着,“走吧。”

    谭亦谦冷笑,“不是吧,心疼了?”

    葛北立即瞥江骛一眼,“说什么屁话!老子是心疼你吹冷风,爱走不走。”他甩开谭亦谦的手,转身甩大步走了。

    谭亦谦先是生气,但见葛北真走了,眼里又闪过慌乱,他又看向江骛,江骛完全没理他们,在套他的青蛙头,谭亦谦微微眯眼,还是选择去追葛北了。

    穿好玩偶服,江骛把打包好的垃圾丢进垃圾桶,继续派发传单。

    下午逛街的人少,派完传单快五点了,江骛结完工资,出来看见商场的指示牌,男装在三楼,他顿了顿,还是走出商场,去沿街的杂牌鞋店,买了一双普通的帆布鞋。

    那双休闲鞋的鞋底有些脏了,江骛向店老板要了几张包鞋纸,分别包好两只鞋包好鞋盒,提着去了公[jiao]车站。

    211路进站,江骛发现一辆银灰[se]轿车停在公[jiao]后方,无人下车,也无人上车,等公[jiao]车启动,那辆轿车也随之动了。

    009

    到终点站下车,那辆轿车也一路缓慢跟着他。

    他脚步越来越慢,轿车跟了一会儿,终于踩油门到他旁边停住了。

    车窗降下,一个棕红[se]寸头男生咳嗽一声,“江骛,你也太穷了吧,住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确认不是那位鬼帝,江骛目不斜视继续走。

    葛北愣了一下,再次开车跟上,路灯是淡淡的橘光,落到江骛侧脸。

    实在丑得……凹凸不平。

    怎么就能稍微像样点的轮廓线都没有?

    葛北气得牙疼。

    他第一次见到江骛,就是这么丑。

    新生入学演讲那天早上九点半,他和他朋友自然没有下楼,在窗[kou]“检验”新生,有人提议各泡一个新生晚上带去赛车。

    葛北兴致缺缺,旁边的狐朋狗友兴味盎然。

    “你选男生还是女生?”

    “换男的玩玩。”

    “我丢!那儿有个丑爆的人。”

    “谁?”

    “数学系左数第二排,最后那瘦高个。”

    “啧,又瘦又高还那么影响人胃[kou],那哥儿们也是会长。”

    葛北懒懒瞥了一眼,突然瞄到一双浅棕[se]的狐狸眼,他心头猛跳,身体不自觉向前,然后就看到了那张奇形怪状的脸。

    绝对!江骛是他见过最丑的人,没有之一!饼脸厚唇塌鼻子细软塌黄头发,丑到独树一帜,鹤立[ji]群!

    “北哥!”有人撞他肩膀,“再打个赌怎样?输的人一周不许[xing]生活!”

    葛北随[kou],“有屁快放!”

    “就那,那个最丑的男生。”一只手指向江骛,“你泡到他,我们所有人一周,不,半个月没有[xing]生活!”

    “……”

    隔天葛北找到数学系,拦住江骛,“我打赌输了,惩罚是找你[jiao]往,答应不?”

    江骛要是做点什么,说点什么,葛北都不会记仇,他很大度善解人意,偏偏江骛眼皮没抬,没看他一眼,从他身边路过,彻彻底底无视他!

    长那么丑还那么狂,江骛凭什么!

    自此葛北单方面记恨上了江骛,时不时去找事。

    葛北眼底光芒闪烁,他紧盯着江骛,咬紧后槽牙笑,“我听说孤儿不是都有补助?你来回就两件大衣换着穿,零下的天羽绒服都舍不得买一件,钱拿去干嘛了?不会那么丑还学人家去谈恋爱吧?你……你手……”

    江骛忽然停住了。

    葛北赶紧闭嘴刹车,江骛转头看他,葛北心头一阵紧张,眼睛不停眨巴,扒拉了一下头发。“干嘛!”

    江骛像是真的很认真,满脸诚恳问:“葛西,你到底要说什么。”

    葛西……

    葛西?

    葛北当场石化,他一时竟说不出话,只是目瞪[kou]呆,片刻他咬碎牙低吼,“江骛你好样的,你给我记住!”

    掉车头扬起尘土,愤愤然而去。

    江骛面不改[se],扬手挥了挥灰,继续安静前行。

    天[se]有些变化,快要下大雨了,江骛脚下加快,在大雨砸下来前一秒,他走进了楼道。

    “轰隆隆!”

    雷声和半月前一样骇人,急促的雨声掩盖了天地万物的声音。

    瓢泼大雨吹得楼前的细树东倒西歪,房东一家住一楼,灯光从门缝透出来,江骛上前叩门。

    女房东的声音与脚步声同时响起,“谁啊?”

    江骛说:“您好,我是江骛,来拿行李。”

    “来了!”

    又是一阵脚步声,门打开了,却不是女房东。

    两名穿着警服的男人亮出证件,江骛身后也出现几名警察堵着。

    “江骛,现怀疑你与一桩谋杀案有关,请跟我们回警局协助调查。”

    屋内女房东双眼红肿,激动指着江骛说:“快抓他!就是他!我老公死前只和他吵过架!那天他刚走我老公就惨死,一定是他怨恨我老公赶他,悄悄回来杀我老公泄愤!”

    “还有人看见了,我老公被杀第二天,他悄悄回现场观察过!”

    “快看他手臂,受伤了!肯定是我老公反抗造成的伤!”

    江骛低头看了看右手,女房东的推测还真是——

    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