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事,她脚程迅速,半月之后,已是到了长江岸边的采石矶,从这里渡江,对岸便是南宋所辖的疆土了。蓬莱魔女是北国长大的女儿,第一次来到长江之滨,放眼望去,只见大江东去,滚滚奔流,心道:“长江天堑,果然名不虚传。”默念苏东坡名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顿觉胸襟开阔。
    金、未两国大体上以长江为界,南北对峙,烽火连绵,战乱时作,临江的两岸人家,早已十室九空,要找一只船也不容易,蓬莱魔女沿着江边走去,走了十多里路,仍是不见帆影,正自焦躁,忽听得橹声晰哑,芦苇丛中有一只小船摇了出来。想是船家怕金兵骚扰,故而把船只密藏,待见有客人来到,这才从芦苇中出来的。
    蓬莱魔女大喜道:“船家请行个方便,渡我过江。”把舵的舶公是个浓眉大眼满面虬须的汉子,仔细地打量了蓬莱魔女一番,问道:“就只是小娘子一个人么?”蓬莱魔女道:
    “不错。”那艄公道:“小娘子因何一人渡江?”似乎颇有顾虑,不敢立即答允,蓬莱魔女道:“你别多管,我多给你船钱便是。”那艄公道:“不是小人多管,要是碰着了金国的水师查问,小娘子你独自一人,出了事情,小人担待可不起。”蓬莱魔女道:“有何意外,我也决不怪你。”那艄公道,“我渡你过江,我也冒着很大的危险,你肯出十两银子吗?”蓬莱魔女立即掏出一锭元宝,说道:“这是十六两重的一锭元宝,你拿去吧。”那艄公接过元宝,在手上一拈,眉开眼笑道:“好,难得小娘子如此慷慨,小人就拼着担当一点风浪,送你过江吧。小娘了,你贵姓啊?”蓬莱魔女颇为讨厌他的罗嗦,但有求于他,却不便现于辞色,当下随口答道:“我姓柳。”一纵身就上了船。那只船还未靠岸,距离约有二三丈远,蓬莱魔女一跃上船,船身晃也不晃,那艄公望了蓬莱魔女一眼,神情颇是诧异。
    武林中有个戒条,说是武功有如钱财,不可随便在人前露眼,但蓬莱魔女露了这手惊世骇俗的轻功,倒不是忘了这个戒条,而是有意如此的。她见那艄公神色诧异,心中想道:
    “让你知道我不是寻常女子,也好去了你的顾虑。”
    那艄公道:“小娘子坐稳,开船啦!”提起一杆黑漆漆的篙来,在岸边一点,小舟如箭,破浪前行,转瞬间已到江心。蓬莱魔女心头微凛:“想不到这艄公也不是等闲之辈,我倒要小心了。”原来蓬莱魔女武学深湛,早就看出这艄公是练过武艺的“会家”,但却还未想到这艄公的本领,尚在她估计之上。从那艄公以铁篙开船的功力看来,起码有十年以上的内功根底。
    蓬莱魔女艺高胆大,虽多了几分小心,却也不怎样在意:心想,“即使你是贼船,我也不惧。”当下淡淡一笑,说道:“艄公。
    你气力可不小啊。”那艄公道:“小人是靠气力吃饭的,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也多少得练一点防身本领。”蓬莱魔女心想:“不错,他若不是有这一身本事,又怎敢在长江撑船。我实是不该太多疑了。”
    艄公叫道:“浑家(妻子),你出来见见客人。”后舱钻出一个妇人,约有三十多岁年纪,一双眼滴溜溜地在蓬莱魔女身上打了一转,福了一福,说道:“小娘子,你真是好胆量,一个人横渡长江。”蓬莱魔女道:“我急着过江投亲,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好在你们夫妻都这么了得。搭上你们的船,我也可以安心了。”蓬莱魔女一眼看出这妇人的武功,更在她丈夫之上,索性一口就给她道破。那妇人也暗暗吃惊,心想:“她自称姓柳,莫非就是那名震北国的蓬莱魔女柳清瑶?眼光好不厉害,我倒不可鲁莽从事了。”
    那妇人道:“今天风大浪大,逆水行舟,要到对岸,只怕要个小半天工夫。小娘子,我给你弄点吃的好吗?舱里还有几尾鲜鱼,可以做菜。”蓬莱魔女道:“多谢了,我还不饿,不必费神。”那妇人道:“对岸未必找得着人家,我看你还是在船上吃了饭的好。”蓬莱魔女见她盛意拳拳,说道:“也好,那我就叨扰你了。”
    那妇人进了后舱,片刻又再出来,说道:“小娘子,你若口渴,这里有茶。”将一个茶壶放在蓬莱魔女身边,回舱去弄饭。
    蓬莱魔女正感口渴,倒了一杯热茶,在鼻端一闻,只觉一股清香,却香得有点古怪,蓬莱魔女心里冷笑,想道:“我正想知道你们的底细,且喝你这杯茶试试。”
    蓬莱魔女一口喝下,面色陡变,喝道:“岂有此理,你们竟敢害我!这怀茶我还敬了!”中指一伸,一条水线从她指端激射出来。原来蓬莱魔女早有防备,一喝下去,知是毒茶,立即默运玄功,把毒茶从中指射出。
    蓬莱魔女年纪轻轻。内功早却已到了上乘境界,除非是有孔雀胆、鹤顶红、苗山阴风洞的黑心莲,闽南桃花溪百年茉莉根之类的剧毒之物,方能致她死命,一般的药物,决不能使她中毒。这杯毒茶下的是那艄公秘制的蒙汗药加酥骨散,虽然也很厉害,但蓬莱魔女早有防备,喝了下去,只不过等于喝了一杯普通的热茶。丝毫没有受到伤害。
    当下她默运玄功,将毒茶迫成一条水线,从中指捐端激射而出,船舱与船头约有七八尺距离,那艄公霍地侧身,饶是他闪避得快,头面上也已溅上了几点,热辣辣的好不难受。说时迟,那时快,蓬莱魔女剑已出鞘,向那艄公扑去。
    艄公这一惊非同小可,提起铁篙一挡,“卡查”一声,铁篙被削去了一截。蓬莱魔女使的本来不是宝剑,但经过她的内功妙用,居然一样削铁如泥,那艄公更是吃惊,暗暗叫苦。
    瞬息之间,蓬莱魔女连攻七剑,那支铁篙给她削得寸寸缩短,只剩下小小一节。那艄公把铁桨一扳,船身打了个横,蓬莱魔女一剑刺出,剑尖略歪,“嗤”的一声,剑光从那艄公头顶削过,乱发蓬蓬,登时随着剑光飞起。
    蓬莱魔女心道:“可不能将他杀死,杀死了他,可没人给我驾船。”她的剑法收发随心,手腕一抖,剑尖恰好指着那艄公的咽喉,却没有将它割破,喝道:“你服不眼?还想不想再打?说吧,你为什么意图害我?”
    那艄公狡侩之极,一听就知蓬莱魔女有所顾忌,不敢杀他。
    便即叫道:“柳女侠,你把剑拿开,我说,我说。是有人指使我的。……”蓬莱魔女道,“是谁?快说!”那艄公趁她说话的当几,忽地一个倒翻筋斗,跳下长江。
    蓬莱魔女此时若是一剑刺出,早已要了那艄公的性命,但她有所顾虑,稍一犹疑,那艄公已是头下脚上,一个倒栽葱冲入江心。蓬莱魔女喝道:“要想逃么?起来!”疾的伸手,便抓那艄公的脚跟。
    忽觉背后暗器破空之声,原来是那艄公的妻子已经出来,人还未到,暗器先发,蓬莱魔女运起护体神功,叮当几声,将三枚钢镖、两支甩手箭全部震落!但在这刹那,她要运功抵御暗器,手上那一抓的劲力不免便要稍稍放松,那艄公以全身的重量冲下,蓬莱魔女抓他不牢,竟给他潜入水底去了。
    那妇人冷笑道:“好个蓬莱贬女,果然名不虚传,但在这本上,却不轮不到你来逞能!”蓬莱魔女霍地转身,喝道:“好,我倒要看你有什么能为?”在这一转身间,左手也已把拂尘取下。
    一招“万缕千丝”,便要施展拂尘拂穴的绝技,制服这个妇人。
    就在此时,小船忽地向上抛起,打了个转,船尾变作了船头,船身倾斜,几乎就要覆没在风浪之中。原来是那艄公在水底弄的手脚,他趁着一个浪头打来,将船底一托,推得它团团乱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