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规矩,学了某一派的功夫,即算未曾正式拜师,也得算是那一派的记名弟子,从此要受那一派长辈的管束。耿照当初不肯要桑青虹所授的武功,就是为此。后来他被桑青虹用“封穴逆息”的邪派手法,令得他真气逆行,浑身发热,神智迷糊,不知不觉之间,自自然然地就要练那石壁上的“大衍八式”以求自解,这“大衍八式”不是武术招式,而是上乘内功中“导气归元”的八个图式,内功练成之后,举手投足,便会自然而然地运用出来,要甩也甩不掉了。
    耿照这才知道是“大衍八式”保全了自己的性命,这“大衍八式”虽不是他自愿练的,但总是练了,这桑青虹是传授他图式之人,即使她不以师父自居,也可以根据武林规矩,算得是耿照的“本门”长辈,可以命令耿照听她的活了。何况她现在于耿照又有救命之恩,耿照心里即使有一百个不愿意,也不能和她反脸。耿照听了她的话,只有暗暗叫苦,心想:
    “造化弄人,我又落在她的手里,受了她的恩惠,只怕更难摆脱她的纠缠,要任由她的摆布了,这却如何是好?”
    桑青虹替耿照把了脉,接着说道:“你已昏迷了两日两夜,虽得真气护着心头,我又给你服了解药,但你中的毒太过历害,只是眼药尚难拔除干净,必须再运玄功,方能奏效。你现在要听我的指教,让我助你一臂之力。”当下与耿照双掌相握,说道:“你把那股真气自明夷穴开始,循中府、璇玑、长强、开元、玉堂、地藏而下,归回丹田,如此往复循环,运气七遍。你身中的毒素,便会蒸发出来。”耿照已无力自行运功,桑青虹紧握他的双手,以她本身的真气,从耿照掌心输入,助他运功。
    耿照想起了家国之仇,想起了本身的责任,还有,他受朝廷军官暗算之谜,到底因何,也还要查个水落石出,只好让桑青虹助他,两人肌肤相贴,幽香微闻,耿照连忙按捺心神,如老僧入定,全神运功。真气循环往复七遍之后,耿照大汗淋漓,精神顿爽。桑育虹放开了手,笑道:“尽管你对我不住,我对你总是好的。如今你已拾回了性命了,你如何对我,但凭你的良心吧。”
    耿照好生为难,踌躇半晌,说道:“桑姑娘大恩大义,耿某自是感激不尽……”桑青虹笑道:“就只是空口道谢么?”耿照道:“大恩难报,我也不知该当如何?但桑姑娘他日若有危难,我这条性命是桑姑娘给的,我也就能舍了性命报答姑娘!”这番话对耿照来说,已经是说得非常诚挚,但桑青虹听了,却是大不满意,冷冷说道:“原未你是要等到我有危难的时候,才肯报答我。”耿照当然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报答”,那是他不能给予的,他只好默不作声。
    桑青虹道:“你想想看,这大衍八式是我桑家不传之秘,我姐夫想学,我姐姐还不肯教他,我却为什么拿来传与你?”这即是说,她对耿照,比姐姐对她丈夫还亲,她心目中早已把耿照当作她的什么人,也就可想而知了。耿照满胆通红,讷讷说道:“桑姑娘这,这……”想要婉拒这颗少女的芳心,却不知如何措辞方好。
    桑青虹忽地面色一端,盯着耿照问道:“你叫我什么?”耿照一怔,道:“桑,桑姑娘,这,这又有什么不对了?”桑青红冷笑道:“你已学了我桑家的武功,还能称我做桑姑娘么?”耿照瞠目不知所对。桑青虹道:“不错,你本来不想学的,但这大衍八式,如今已是与你凝成一体,即使你不甘心,你也是我本门的弟子了。除非你自断四肢,否则你一举手,一投足,就要用到我桑家的武功!”耿照欲哭无泪,恨不得立即死了,但想到他父亲当年如此忍辱负重,尚且要留有用之身,以图报国,他岂可为了这一点感情上的烦恼,便自轻生?只听得桑青虹接着说道:“我与你年纪相若,不能做你师父,但依武林规矩,我入门在先,你最少也得称我一声师姐。”耿照心道:“只是叫声师姐,那也算不了什么?”便道:
    “师姐在上,请恕小弟病中不便行礼,病好之后,再给师姐磕头。”桑青虹这才展同一笑,说道:“磕不磕头,那也罢了。我来问你,你可知道,师弟应如何对待师姐?”耿照道:
    “做小辈的应尊敬长辈。”桑青虹道:“还有呢?”
    耿照道:“应该听长辈吩咐。”桑青虹笑道:“这就对了。那么以后你就该听我的话了!”耿照正色说道:“师姐的吩咐,只要是不违正义,合乎道理的,小弟无不依从!”桑青虹面色微变,说道:“哼,你还要和我讲价钱呢!”耿阻道:“倘若是要我作良心有愧之事,小弟宁愿给师姐处死,也决不能违心行事。”桑青虹忽地又格格笑道:“也好,就是如此吧。师姐难道还能叫你作对不起良心的坏事么?”
    刚刚说到这里,忽地有个小丫鬟进来报道:“二姑娘,大姑爹来了。”桑青虹吃了一惊,道:“姐夫他怎会寻到这儿?”
    耿照曾在公孙奇手里吃尽苦头,听说是他到来,也是吃惊不小,桑青虹悄声说道:“师弟,你别着慌,有我在这里护着你呢,我决不能让姐夫与你为难。你躺着不要出声,待我出去会他,瞒得过那是最好,要是给他发现,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姐夫怕我姐姐,我姐姐要让我几分,所以他是不敢亲何我的。”
    桑青虹那次负气离家之后,不久,就为了追踪耿照,渡过长江,来到江南,家中发生之事,她毫不知闻;耿照虽曾和蓬莱魔女见过面,但因彼此匆忙,要说的事情很多,况且她和耿照也还不是深交,因此也没有谈及她师兄之事。可怜桑肯虹只知道姐夫一向对她姐姐言听计从,奉命唯谨,却不知这个貌似畏妻如虎,此处缺半页……夫,你要给我姐姐报仇!”
    公孙奇道:“我当然要替你的姐姐报仇的,但敌人实在太强,却不知你肯不肯依从你姐姐的吩咐?”桑青虹道:“我武功远远不及姐夫,只怕做不了你报仇的帮手。但为了给姐姐报仇,我舍了性命也是愿意的,姐姐临终对我有何遗嘱?”桑青虹只道姐姐的遗嘱无非是要她协助姐夫报仇,不料公孙奇说出一番话来,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
    公孙奇道:“青妹,你暂且抑下伤心,听我细说。唉,这。
    这,这却不知从何说起?青妹,你可不要怪我唐突才好!”桑青虹拭了眼泪,一双眼睁得又大又圆,望着她的姐夫说道:“到底我姐姐是要我如何?”她对姐夫的话,实是莫名其妙。
    公孙奇道:“你别怪我唐突,我先问你,你一心一意要追那姓耿的小子,可找到了他没有?”桑青虹面上一红,道:“没,没有。怎么样?”公孙奇道:“这姓耿的有何好处,你对他如此痴心?据我们所知,这姓耿的实在是天下一个最薄幸的男子,本事低微,只是个偷香窃玉的高手,他和蓬莱魔女的丫头勾搭,而且还不止一个,另外还有一个他的表妹,也是他的情人。他对你只是假请假义,即使他对你敷衍,用意也无非要偷学你桑家的武功。你姐姐临终之时,一直以你为念,就是怕你上了这姓耿的当!”
    桑青虹心里一片辛酸,她虽然不能同意对耿照的这番指责,但耿照另有心上之人,对她并无情意,这却也是事实。她呆了半晌,强抑辛酸,淡谈说道:“咱们报仇之事,和这姓耿的又有什么相干?我喜不喜欢他,那是另一回事!只要能够给姐姐报仇,我性命都可舍弃,难道我就非嫁人不成么?姐夫,你别再提他了。”
    公孙奇抹去眼泪,笑道:“只要你肯下这个决心,那我就不再提这姓耿的小子,和你好好商谈给你姐姐报仇之事。”
    公孙奇顿了一顿,若有所思地望了小姨一眼,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