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有一块光滑如镜台的大青石,约有二丈来高,只见那飞龙岛主乃是个髯须如戟的粗豪汉子,飞身跳上石台,缓缓走了几步,走到中央立定,石台上留下了鲜明的足印,靠近石台的人可以看得十分清楚,每一个足印的深浅都是一般。
    在石头上踏出足印并不十分困难,但这块石台,光滑如镜,离地面义有二丈多高,飞龙岛主是用轻身功夫跳上去的,轻功火候稍差,就未必能够立足得稳。这也罢了,难的是他既用轻功,而又能在石上踏出足印。
    要知以武学常理而论,施展轻功,脚尖沾地之时,力度必须用得十分巧妙,讲究的是轻灵迅捷,脚步决不能踏得重了。但在石上踏出脚印,则又非用重身法使出内家真力不行。如今飞龙岛主在石台上踏出的每个足印都是一般,可见他的轻功身法与千斤坠的重身法,已是到了炉火纯青之境,在那脚尖沾地的瞬息之间,便可以立即转换,这种本领就是世所罕见的奇功了。
    有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人,看见他使出的功夫与武学常理相反,都不禁膛目结舌。
    武功高明之士,则不禁大声叫好,他的党羽,轰然喝彩,那更不在话下了。
    飞龙岛主待喝彩的声音平静之后,向四方作了一个罗圈揖,说道:“多谢各位赏面,光临敝岛。如今金兵渡江在即,樊舵主说得对,必须先推定一位盟主,才能应付此一非常的变局。我现在就提出一个人来,这位老英雄德高望重,我说出来,大家一定心服!”
    接到飞龙岛主令箭,来此聚会的群豪,人人都以为飞龙岛主是想盟主自为,只等旁人推戴的。哪知他却先自提出,推戴别人。这倒是颇出众人意外之外的事情,众人都在凝神静听,听他要提的是何人。
    只听得飞龙岛主缓缓说道:“这位老英雄就是千柳庄的柳庄主。”柳元甲本来是江南的武林领袖,但他的名字,若是由别人口中提出,那就毫不稀奇,由飞龙岛主提出,不知内幕的大部份与会群豪,则仍是十分意外。
    飞龙岛主的党羽与柳元甲的一干亲信,是知道今日的安排的,都在欢呼鼓掌,不知内情的其他人,有些人本来是佩服柳元甲的也在随声附和,另外有些人则怕飞龙岛上是在故意试探他们的心意,不敢作声。
    飞龙岛主似是知道他们的心意,哈哈笑道:“柳老前辈是宗某最佩服的人,他这些年隐居林下,宗某则在江湖胡混,浪得虚名。有些兄弟,或者有所误会,以为我想作武林盟主,其实我每有大事,都是要请教柳老前辈的。尤其今日处此非常变局,更非请柳老前辈出山不行!”
    柳元甲本来是德高望重的武林领袖,群雄听得飞龙岛主对他推崇备至,不似假意奉承,那些原来心存顾忌的人,也就敢于鼓掌欢呼了。
    柳元甲缓缓走出场心,也不见他作势跳纵,身子就笔直地“飞”上石台,这手炉火纯青的轻功,实是武学之士梦寐以求的境界,而在他不过是轻描淡写地施展出来,丝毫也不显得有“卖弄”的成份。比之飞龙岛主刚才的做作,虽然同样是演出了绝世神功,而他的身份却又是高了一筹了。
    柳元甲捋捋胡子,哈哈笑道:“宗岛主盛情可感,只可惜老夫老矣,无能为矣。我看这盟主一席,还是该宗老弟义不容辞,老夫愿尽绵力,辅助盟主。”
    樊通说道:“柳庄主和宗岛主不要彼此推让了。依我之见。
    处此非常局面,应该有正副盟主,管辖水陆两路,才好照顾全局。咱们就公推柳庄主作正盟主,宗岛主作副盟主,兼作水路的总舵主。诸位想必赞同?”
    两家的党羽都在叫道:“好,好,正该这样。”柳元甲满面堆欢,说道:“各位以大义相责,我只好为宗老弟分担重责,替各位尽力了。不过,今日群英毕集,若是有更适当的人……”樊通叫道:“柳庄主毋再推辞,我们都是一致拥戴你老。谁还能与你老争这一席盟主呢?”
    话话未了,忽听得有人高声叫道:“且慢!”群豪愕然,目光齐集,向那人望去,原来是铁笔书生文逸凡。
    柳元甲打了个哈哈,说道:“对啦,我们怎能忘了文大侠了?文大侠的武功人望……”
    文逸凡也是哈哈一笑,立即打断他的话道:“请勿误会。我不是来与你们两位争盟主来的。我只是有一事在心,非得先向柳庄主请教不可。”
    柳元甲心道:“谅这酸丁也不敢与我为难。”当下说道:“请教不敢。文大侠请说。”
    文逸凡道:“刚才樊舵主说得好,金寇南侵在即,这是个非常的变局,必须应付得宜。
    请问金寇若然渡江,柳老英雄是准备如何应付?这件大事,必须先说清楚,这才好定盟主之位,各位以为可对?”
    与会群豪,不乏热血满腔的爱国之士,听了这话,都在说道:“不错,不错,言之有理。咱们先听柳庄主的主张。”
    柳元甲料不到文逸凡临时有此一着,但他毕竟是老好巨滑,镇定如恒。打了个哈哈,说道:“兹事体大,文老弟不问,我也想与各位商量的了。依我之见,咱们是既要为自己打算,也要为老百姓打算才是。盗亦有道,难道咱们还能趁着兵灾,骚扰百姓么?”
    文逸凡道:“话说得不错,但不知柳庄主是怎么样为老百姓打算?”
    柳元甲手捋长须,沉吟片刻,缓缓说道:“这个么?依我之见,也不外乎‘保境安民’
    四个大字。古语有云:“兵凶战危’,一旦打起仗来,胜也好,败也好,总是苦了百姓。如今金宋两国的大动干戈,看来是难以避免的了,咱们只能稍尽绵力,减少灾祸。我以为不如在咱们的地盘之内,另树一帜,两不偏帮。
    人不犯我,我也不必犯人。咱们水陆两路,有三十三家兄弟,凑合起来,兵力虽是不及金宋两国,也很不弱了。料想他们也得对咱们顾忌三分。诸竹若是贤同此议,合力同心,我就致函两国主帅,申明此意。在咱们地盘之内,他们假道可以,但必须秋毫无犯,也不能在咱们的地盘内打仗。”
    说到这里,大湖十三家总寨主王宇庭问道:“那不等于是自成一国了么?”
    柳元甲道:“要这么说,那也可以。俗话说得好,时势造英雄,何况诸位本来就是英雄,岂能终生在见不得天日的黑道上厮混?所以我说,趁此时机,做一番事业,既是为老百姓打算,也是为咱们自己打算了。”
    飞龙岛主拍掌道:“盟主高瞻远瞩,确非吾辈可及!宗某唯盟主马首是瞻!”两家党羽,摇旗呐喊,喝彩奉承,自是下在话下。
    耿照心道:“怪不得魏良臣给这老贼的那封私函,预祝他什么‘建业江左’,原来是包藏着这么样天大的祸心!”
    文逸凡“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忽听调有人纵声长笑,把场中那些阿腴奉承的声音压了下去,群雄抬眼望时,只见一个白衣少年,从山坡跃下,在空中翻了个筋斗,落在场中,当真是有如天外飞未,震慑全场。在柳家庄见过此人的失声叫道:“哎,是笑傲乾坤来了!”
    只听得笑傲乾坤华谷涵朗声说道:“这不是保境安民,这是祸国殃民!诸位都是大汉男儿,金寇南侵,是要灭咱们的国,毁咱们的家,奴役咱们的父老兄弟!有血气的男儿,安能置身事外?倘是和金寇也讲什么互不侵犯,那岂只是开门揖盗,简直是助纣为虐了。再说,你要保境安民,但金寇灭来之后,可容得你苟安一隅之地么?那时你们是不是也打算跟这位柳庄主做金寇的奴才?”
    这一番话激起了群豪同仇敌汽之心,有人把性命置之度外,对柳元甲就骂了起来,有的较为“客气”,也在说道:“不错。柳庄主,你这话是有欠思量了!”柳元甲与飞龙岛主的部下,有的不敢作声,有的则在给他强辞争辩,场中吵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