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在她心中的位置,曾经起过许多次变化。最初是难分轩轾。后来她听了父亲的劝告,比较偏向于笑傲乾坤;后来笑傲乾坤负气离开了她,到了前晚;又发生了武林天骄不顾性命、助她脱险之事,这件事情,使她大受感动,两人的位置。
    又在她心中颠倒过来,武林天骄的份量是大大加重了。但想不到的是,昨晚与赫连清霞一席深谈,蓬莱魔女却又发现了一个秘密,赫连清霞的二姐清云十分关心武林天骄,甚至为了武林天骄而恼怒蓬莱魔女。这种感情,似乎不是普通的师兄妹的感情所能解释的了。蓬莱魔女是过来人,隐隐猜到了赫连清云的一份心事。虽然只是猜度,但蓬莱魔女相信是:虽不中亦不远矣。这么一来,她的心情,又发生了一度变化。她打定了主意,这次去营救武林天骄,是为了报恩,同时也是为了“了结这一段相思”,她要让武林天骄明白,他们只能是好朋友,好让武林天骄另配良缘。
    赫连请霞哪里知道她的这些心事,嘻嘻哈哈地结她化好了装,两人又在房中练习男子的走路姿态,看看已没有什么破绽,就手挽着手,一同去见蓬莱魔女的父亲。
    柳元宗突然看见两个陌生人进他房中,怔了一怔,道:“你们找谁?”蓬莱魔女噗嗤一笑:“爹爹,你不认得我了?”
    柳元宗这才知道是女儿与赫连清霞,哈哈笑道:“你们怎么这样顽皮,改了装来戏弄我?”蓬莱魔女道:“爹爹别怪,女儿是有正经事儿要和爹爹商量呢!”
    蓬莱魔女把耶律元宜的计划与他目前的处境,一一告诉了父亲。柳元宗道:“这么说来,你们乔装打扮,敢情是要混进金营,助耶律元宜一臂之力了?”
    蓬莱魔女道:“不错。女儿并不仅仅是为了去救武林天骄。
    想日前,金国大军百万,虎视江南,咱们各方合力,为的就是要打胜这一场大战。倘若能够活擒金主完颜亮,胜利就更有把握。而且咱们可以事半功倍,双方土卒、也可以减少许多伤亡!
    如今有耶律元宜作为内应,这是千载一时的机会,女儿以为决不能错过!”
    柳元宗沉吟道:“这计划攸关大局,时机也确是不应错过。
    但你是义军盟主——你一去,这里群雄无首,却怎生处置?”
    蓬莱魔女道:“所以女儿才来与爹爹商量,请爹爹代我做这义军盟主。”
    柳元宗笑道:“原来你是打着这个主意。但我二十年来陪伴古佛青灯,久已不理尘世之事,只怕挑不起这副重担子了。”
    蓬莱魔女笑道:“爹爹,你当年威震天下,与我的师父一般,同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
    你来当这盟主,只有比女儿更为适当。
    谁敢不服?何况也只是几天的功夫?各路大军的部署,昨日也都会商好了。明晚更鼓一起,他们各依原来的计划出击便行。我想大约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爹爹,你隐姓埋名,在荒山古寺过了二十年,为的不就是等待有朝一日,一雪国恨家仇吗?如今时机已到,难道你反而消失了当年的豪气雄风?”
    柳元宗哈哈木笑,说道:“知女莫若父,知父也莫若女。好,我算是给你说动了。想当年,我进金宫盗宝,身闯虎穴龙潭,也从未想到艰难二字!做几天盟主,那又何足道哉!女儿,爹爹刚才是和你说笑的,这担子你卸下来,为父的不给你挑还有谁挑?”
    蓬莱魔女道:“好爹爹,我早知道你会答应的,所以我昨晚才敢一口应承清霞妹子呢。”
    柳元宗道:“但盼你此去能够事事顺利,救出檀羽冲。只是,你——”
    蓬莱魔女知道父亲的隐忧,粉脸微红,轻声说道:“女儿之事,女儿也已有了主意,爹爹不用担忧。”
    柳元宗道:“好,有了主意就好。我知道你比男儿更强,我可以放心你的。”
    蓬莱魔女叫人将玳瑁唤来,玳瑁见她们这副打扮。也很惊诧。
    蓬莱魔女把一些应该交代的事务,交代了玳瑁,叫她协助柳元宗,明晚按原定计划进行。诸事料理妥当,便与赫连清霞悄悄离开。
    蓬莱魔女不想惊动众人,吩咐玳瑁不可声张,便与赫连清霞从后门出去,悄悄离开。她已经改容易貌,难也认不出她就是盟主,沿途的儿个义军岗哨,见她持有令箭,稍加盘问,便即放行。
    黄昏时分,开始走进金军防区,两人藏匿树林之中,待到天已经黑下来了,方始出动。
    由赫连清霞带路,抄一条险峻的山径,前往耶律元宜的驻地。
    她们二人都是一身上乘的轻功,这一条路上巡逻的士卒不多,赫连清霞根本不必用到腰牌,就避开了。
    两人走了一会,山路越行越险,这段路程,连一个巡逻的士卒也不见了。赫连清霞悄悄说道:“翻过这个山头,下面便是宜哥的军营了。”蓬莱魔女从高处眺望下去,只见火光点点,有如黑夜的繁星,一座座的营帐,在江边连绵伸展,望不尽头,那些灯光,就是从各个营帐之中透出来的。蓬莱魔女见了这个阵势,也暗暗有点心惊,小声笑道:“霞妹,幸亏有你带路。他们经过前晚的一场惊扰,今晚的防范又严密多了。各处军营,都没有熄灯灭火,当真是个枕戈待旦的光景。”赫连清霞道:“到了宜哥的驻地,虽有盘查,也不碍事了。”
    话犹未了,忽地隐隐似闻脚步之声,蓬莱魔女心头一凛:“这两人轻功不弱,他们却不似有意施展轻功,但也走得颇为迅速,而且发出的声音也比常人轻得多,委实不可小觑。”
    要知蓬莱魔女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从脚步声中,就可以判断来人武功的深浅,正因来人不是在施展轻功,而她却听出了是上乘的轻功功力,这两人的功夫就更是非同小可了。
    赫连清霞稍后亦己发觉,立即手按刀柄,意欲跃出。蓬莱魔女把她一拉,悄声说道:
    “不可打草惊蛇,伏下来!”
    两人伏在茅草丛中,不多一会,那两人的脚步声已是越来越近,连说话的声音也听得见了,只听得其中一人哈哈笑道:“戒日法王,原来你也吃过那魔女的亏。这魔女可真是一朵带刺的鲜花呢,奠说是你,我们的皇上可也给她扎了手!前晚一场大闹,终于还是给她逃跑了!”声音铿铿锵锵,恰似一面破锣。
    蓬莱魔女心道:“原来是这两个秃驴。”原来声音似破锣的这个人,乃是金主完颜亮的“护驾法师”,法号鸠罗,蓬莱魔女第一次在泰山碰上完颜亮之时,曾和他交过手的。
    那个“戒日法王”来头更大,他是吐着国的国师,也就是蓬莱魔女曾经在西湖白堤上碰见过的那个番僧竺迪罗。
    鸠罗法师武功虽然不弱,也还罢了;这竺迪罗却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物,他的武学是天竺一派的秘传,又善于使毒。那次古月庵古月禅师的被害,就是他和完颜长之合谋,嫁祸于武林天骄的。
    蓬莱魔女心中想道:“这秃驴以吐蕾国师的身份,到了南宋的首都,如今又来到此地,不问可知,定是对宋国大大不利的了。完颜亮身边又多了一个能人,对我们的营救武林天骄,也是大大的不利。嗯,倘若我与清霞联手,杀不了他,至少可以令他受伤。但这么一来,我们的行藏也要破露了。”
    蓬莱魔女心念未已,竺迪罗与鸠罗法师已经越走越近,而且他们正在谈论着蓬莱魔女前晚的事情。
    只听得竺迪罗哈哈笑道:“法师说笑了。小僧也是出家人,出家人四大皆空,哪能贪恋美色?我此来只是为贵国效劳、岂有他图?”
    鸠罗法师笑道:“我不说穿你的心思也就是了,你可也不必和我高谈佛法了。哈哈,说什么四大皆空,我还指望你提携我呢!你和皇叔是方外至交,他日我大金统一天下,你也不必做一个西域小国的国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