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海公晤道:“你这小叫化饿得疯了么?这里有饭给你,你为什么跑进我的屋子里去?”小叫化笑道:“不错,我正是饿得急了,闻得里面的酒香肉香,我流了馋涎了。有酒有肉有热腾腾的白米饭,我不要你这钵冷饭了!”
    孟海公怒道:“岂有此理,你这小叫化子当真是得陇望蜀,可怜不得!”一把拉住了他,想把他赶出去。哪知小叫化的身子竟似铁铸一般,孟海公用力一拉,恍若蜻蜓撼柱,不能动他分毫。
    孟海公这才大吃一惊,喝道:“你是谁?”小叫化道:“唉,你真是不够朋友,一点酒肉都舍不得!你请我饱餐一顿,再和我套交情吧。”
    孟海公已知这小叫化的武功在他之上,拉他不动,不由得满面通红,正自不知如何应付,听得笑傲乾坤哈哈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小叫化来了。”蓬莱魔女接着笑道:
    “小叫化早已抖起来啦,他现在是大将军了。难得贵人到此,孟大哥,我可要代你留客了。”
    小叫化笑道:“够朋友的来了,我这顿饭大约吃得成啦。”孟海公放开了手,说道:
    “原来是你们两位的朋友,恕我得罪了。不知——”笑傲乾坤哈哈一笑,上前给他们介绍,孟海公这才知道,这小叫化是尊胜法王的弟子呼图赫,也是最先带领蒙古兵进城的一个军官。孟海公曾听黑修罗说过呼图赫那日暗助他们之事,是以也不嫌他是蒙古军官,以礼相邀,请他进去。
    坐定之后,蓬莱魔女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儿?”呼图赫道:“管这一区的军官正是属我指挥的,他报告我,说是有如此如此的三个‘形迹可疑’的人物在这间屋子里住。孟先生做珠宝生意的底细他也调查清楚了。他来问我如何处置,我告诉他不许擅自妄动。他没有来勒索过你吧?”孟海公方始恍然大悟,忙向呼图赫道谢,说道:“怪不得我们得以平安无事,原来是将军的照顾。”
    笑傲乾坤笑道:“你们的耳目真是灵通,我只道我们行踪隐秘,谁知道你们早已知道了。但你既然是官长的身份,却又何必还要乔装打扮?”呼图赫道:“我只是个不大不小的军官,上面还有将军、元帅呢。我也怕有人告诉我的师父。”
    蓬莱魔女问道:“令师已经来了么?”呼图赫道:“还没有。不过,恐怕也是这几天的事了。”接着对笑傲乾坤道:“我师父那次输了给你,引为奇耻大辱,誓言要报你一掌之仇,因此我劝你们还是早早离开此地的好,免得和他碰上。你要知道,我师父那次在祁连山上,是接连打了三场之后,才输给你的。”
    笑傲乾坤笑道:“令师也未免太好胜了。我虽然也是好胜,却还有自知之明,那天我如果不是占了令师气力不足的便宜,恐怕我是打不过他的。但人生难得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令师如果一定要找我再次较量,我是绝不推辞的。不过,冲着老弟的面子,能够避开,我也愿意。”笑傲乾坤的说话转了几个弯,说得很是得体,表明他愿意离开,但并不是怕了呼图赫的师父。
    呼图赫摇了摇头,笑道:“华大侠,其实你比我的师父还要好胜。”
    蓬莱魔女道:“九道城门,都有你们的官兵把守,我们怎样出去?”
    呼图赫沉吟不语,似乎正在替他们想办法。孟海公已经摆好酒席,笑道:“咱们边吃边谈吧。”呼图赫笑道:“我和你说的笑话,你却认真了。也好,我就叨扰你啦。”
    黑修罗此时亦已出来陪客,和呼图赫寒暄了几句,便即向他打听弟弟的下落。
    呼图赫道:“令弟已经押往和林(蒙古的行都)了,由我的二师哥看守。说来惭愧,这是我四师哥的主意,四师哥最是贪财,他想榨取你们的珠宝。二师哥和他是一丘之貉。二师哥留守和林,因此四师哥托他兼任看管令弟之责。”呼图赫的二师哥即是以前陪同呼韩邪出使金国的那个蒙古武士乌蒙,四师哥即是宇文化及。
    蓬莱魔女道:“我也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公孙奇是不是国在贵国,如今怎么样了?”
    呼图赫道:“这件事我正想告诉你呢。实不相瞒,我今日来此,一来固然是为了探访老友,二来也是为令师兄之事。”
    蓬莱魔女道:“愿闻其详。”她对公孙奇虽然痛恨,却也还是关心他的。
    呼图赫道:“太乙和柳元甲把公孙奇带到和林,交给我的师父。我的师父将他囚在喇嘛宫中,宫中有很多佛经,公孙奇每日受走火入魔的煎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唯有阅读佛经,以求解脱。”
    笑傲乾坤笑道:“阿弥陀佛,公孙奇这厮居然读起佛经来了,这对他倒是不无好处呢!”
    呼图赫正色道:“正是呀,他受了佛经的浸淫,渐渐好似有了些悔悟之意了。”
    蓬莱魔女道:“你怎么知道?”
    呼图赫道:“我曾经去看过他几次,有一次只是我们二人在藏经阁中,他向我吐露心事。”正是:
    自知罪孽难消解,人到临终悔已迟。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一一八回 漠漠黄沙寻旧友 迢迢银汉渡双星
    蓬莱魔女道:“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呼图赫道:“我的爹爹曾受过明明大师救命之恩,这件事你是已经知道了。那天我和公孙奇说起这件事情,我说我这次随军出征,在打平西夏之后,我准备去光明寺一趟,拜见明明大师,以了我爹爹生前的心愿。”
    “公孙奇静静的听我说话,听了之后,流下泪来,求我一件事情。”
    蓬莱魔女道:“求的何事?”
    呼图赫道:“求我给他带一句话。”喝了一大杯酒,往下续道:“他不知怎的知道了他的父亲是在光明寺养伤,他请我代求他父亲的饶恕,说是只要公孙老前辈重认他是儿子,他就是死了也可以瞑目了。”
    蓬莱魔女恻然说道:“他终于是悔悟了。”
    呼图赫道:“他没有说出一个‘悔’字,但悔悟之情已是表露无遗。他的走火入魔一天比一天厉害,看那迹象,恐怕是过不了三个月了。他是要得到他父亲的回音才能死得瞑目的,唉,但恐怕是等不着了!”
    蓬莱魔女道:“你在三个月内不能回转和林么?”
    呼图赫道:“大汗平定西夏之后,恐怕还要继续伐金。我想抽空到光明寺去都不可能,更不要说回国了。”
    呼图赫看了蓬莱魔女一眼,接着说道:“公孙奇的父亲是你师父,你可不可以代他传这句话?这样,公孙奇虽然不可能在临死之前得到他父亲的回音,但让他父亲知道他已经悔悟,也好让他泉下之灵稍得安慰。”
    蓬莱魔女叹口气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好,我一定替你做到。”
    吃过了饭,天色已晚。呼图赫道:“我应该走了。你们也应该走了。”
    笑傲乾坤道:“怎么走法?”
    呼图赫笑道:“我已经替你们想好了法子。这块金牌,你们拿去。”
    只见呼图赫掏出一面黄澄澄的金牌,金牌上雕刻有一只振翼欲飞的雄鹰。呼图赫道:
    “这是我们军中传报军今的信牌,你们拿着这块金牌,出城之时,一句话都不用说。他们不敢盘问你的。”
    笑傲乾坤道:“可是这块金牌我怎样交回给你?”
    呼图赫道:“你们尽管拿去,不必我为担心,我会另想法子,找回一面的。”
    呼图赫走了之后,众人皆大欢喜。黑修罗道:“我想到蒙古去走一趟。”
    孟海公道:“令弟被囚和林,你是应该去营救他的。不过—一这不是才离牢狱,又投罗网?”
    黑修罗道:“虽然危险,也还是要去的。”
    黑修罗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经过这一场灾难,我也看破了。俗语说得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不正是为了藏有珠宝以致惹祸吗?其实财物乃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人生最多不过百年,又何苦为它营求劳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