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少年继续说道:“再说,你能够相信我,我也未必能够相信你呢。”
    杨华涩声说道:“我知道,你对我的误会,我是没法给你消除的,好,算我说错了话,你既然看不起我,我也不敢妄欲高攀了,咱们各走各的吧。”
    美少年忽地嫣然一笑,说道:“谁说我看不起你,要是看不起你,还会和你说这许多话?不过,或许我对你是有误会,但愿以后你的行事能够消除我的误会。”
    杨华心里苦恼之极,冷冷说道:“我非找盂元超算帐不可,我的行事是决计不能让你消除误会的。”
    美少年笑说道:“世间事变化无常,往往出人意料之外,这可说不定呢。正如你所说,人与人之间,大概总是难免有所误会,不过天地宽广得很,一点无关大局的恩怨,我看也不必老是放在心上。你说是吗?”
    杨华无可奈何,勉强说道:“多谢你的金玉良言。”
    美少年笑道:“好,但愿你真的能够把我的话当作良言,时候不早,我可要走啦。经过今日一战,敌人不会放过你的,你独自一人,武功虽高,处境也很危险。要是你的事情已经办妥,我劝你也是早日离开此地为宜。”
    关切之情,现于辞色。美少年终于走了,杨华目送他的背影渐去渐远,没入林中,不觉呆了好一会了。
    山风吹来,杨华霍然一省:“这人真是奇怪,他不愿和我做朋友,却又对我这样关心。
    他一会驾我,一会儿又安慰我,说呀说的不知为了什么,又突然会脸红起来,真是令人莫名其妙。”想至此处,不觉又是暗暗好笑:“他说我像个大姑娘,我看他才是像个大姑娘呢!”
    杨华自小得到三个师父的爱护,但却从没有过一个朋友,是以在他见了这个和他年纪相若的美少年之后,不知不觉就起了渴欲求友之心。也正是因此,他刚才才会那样“幼稚”,明知自己会给对方误解,却也抑制不住自己想要和那少年结伴同行之念,几乎要说出来。”
    美少年的背影已经不见,杨华不禁颇为有点怅悯的心情了。“我自己的事情已经够烦恼了,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我丝毫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却去想他作甚?”杨华心中苦笑,慢步下山。
    天边抹着一片晚霞,是临近黄昏的时分了。宿鸟归巢,不时从他头顶飞过。
    “这些鸟儿,在天空自由自在的飞翔,何等快乐。为什么我却要有这许多烦恼?嗯,还是他说得对,天地宽广得很,心胸放宽一些,或许就会少却许多烦恼!”他不知不觉忽地又想起那少年说过的话,自己也不禁哑然失笑。
    他在山溪旁边停下脚步,目光被水里的游鱼吸引,心道:“咦,这里也有弓鱼!”好像见了老朋友一样欢喜。
    原来弓鱼是云南洱海的特产,是一种有着怪脾气的鱼。别种鱼都是顺水而游,只有弓鱼是逆水上游,永不回头。杨华和师父住在苍山,这种弓鱼常从洱海逆游,沿着苍山十八溪的溪流,游上苍山之顶,游不上去,就弓着腰射向前面,怎么样也不退后,“弓鱼”的名称,就是由此而来。
    杨华在小金川的山上发现也有弓鱼,不觉又是欢喜,又是一阵伤感。想道:“大师父之忧未报,二师父、三师父生死未卜,妈的遗志也有待于我去完成,我纵使遇上什么难堪之事,也不该就此颓唐!”
    鸢飞鱼跃悟天心,杨华吐出胸中闷气,精神一振!
    “天地宽广,我是应该在宽广的天地之中,多少做出一点有益于人的事。不过,我家和孟元超这笔帐我还是要算的,假如我发现他当真是义军里的害群之马,我还是要把他杀掉!”杨华怀着矛盾的心情,走向新的天地。
    凉秋九月,塞外草衰。不久前在小金川还是温暖如春,如今在这青海高原之上,却已是寒风刺骨的时候了。
    在这高原上的山区,一个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正在冲风冒雪,独自前行。这个少年便是杨华了。他是从小金川取道川北,经过甘肃的玉门关,来到青海的。
    虽然塞外草衰,也在这玉树山上,山色仍是美得难所言宣。那是一种“壮丽”的美,“苍劲”的美,秋天的天空似乎特别高,尤其是在这高原的山上。高原上的云也特别多,远远看去,山云相接,简直分不清哪儿是山,哪儿是云。
    山间一路都是森林,下面大都是杨树、烨树和云彩;高处则是原始森林的落叶松。在这秋未冬初,野草衰黄的季节,山上多处是瑰丽的彩色。除了常绿的树木在积雪的印照之下,依然闪着光亮的葱绿以外,还夹嫩黄、鹅黄、缔织、稻红和枫叶红,那是树木、野草和岩石的颜色,还有那满山长着的小灌木冻得发紫,从远处看去,就象整个山头都铺着玫瑰花似的,当真是令人目眩神摇!
    杨华不由得欢喜赞叹,心里想道:“我从前住的石林,当然是天下奇景,但来到这塞外的高原,却是方知天地之大,怪不得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了。”
    正当杨华欢喜赞叹,目眩神拨之际,忽听得马铃声响,回头一看,只见两个军官,正在并辔驰来。山路崎岖,前面那个军官扬起马鞭,噼啪作响,远远地就吆喝道:“浑小子,不要性命了么。还不赶快给我滚开。”
    那两匹骏马,跑得有如风驰电掣,话声未了,己是来到扬华身前,而那一鞭亦已朝着杨华打来。
    杨华心头火起,不躲不闪,索性站在路的当中,只待他的皮鞭打到自己的头上,便要将他拉下马来。
    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只听得呼呼风声,那两匹马忽地跃起一丈多高,竟骤从杨华的头上跳了过去。原来这两匹坚骑,乃是久经训练的战马,不用主人驱策,自己便会超过障碍。
    挥动皮鞭那个军官几乎跌下马来!不由得甚为恼怒,说道:“这小子真可恶,我真想回去给他一顿鞭子!”
    后面那军官笑道:“何必和一个浑小子计较,咱们还有公事待办呢!”
    前面那军官心念一动,说道:“你说他浑,我倒觉得他浑得有点古怪呢!”
    第十回 险遇荒山崩雪浪 相逢古寺起风波
    后面那军官道:“哦,你觉得他有什么地方古怪?”
    “我喝他滚,他非但不躲,反而站在路的当中。难道他当真浑得胆敢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
    飞骑冲去要打他,我看他是给你吓得傻了。何必为一个傻小子伤脑筋,走吧,走吧。”
    后面那个军官笑道。
    前面那个军官似乎还有一点犹疑,后面那军官说道:“看这天色,可能还有一场大雪。
    日落之前,咱们要是不能走过黑虎拗,恐怕会有大雪封山。”前面那个军官这才打消了回去鞭打杨华一顿的主意。
    杨华心里冷笑:“你若回来,我是求之不得!”走了一会,忽又听得蹄声得得,似乎有七八骑之多,杨华只道是官兵,想道:“这次你们不来惹我,我也要给你们一点厉害瞧瞧。”
    只见一面镖旗迎风飘扬,走在前面的是个“趟子手”,镖行规矩,有个在前面喝道的人,称为趟子手,大概是因为早已知道这座山上并没强人,并没喝道,他高高举起那面镖旗,用金丝线绣出一头雄鹰,下面有“震远镖局”四个大字。
    杨华心想:“原来是镖局的人,但这震远镖局的来头可是不小!”
    原来震远镖局乃是北京的第一大镖局,总镖头韩威武本领高强,一杆镖旗!走遍大江南北,从无失手,当真说得是威震八方。这震远镖局的来头,杨华曾经听得他的二师父段仇世谈过。
    走在中间的是四个骡夫,各自牵着一匹健骡,骡背上都是堆着七八个箱子,比一个人还高。走上山来,显得甚为吃力。
    走在后面的是两个镖师,策马缓缓而行。杨华心里想道:“这两个人不知有没有韩威武在内?”随即哑然失笑:“他是总镖头,想必不会亲自出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