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昙松了口气,不由得对唐经天暗暗佩服,想道:“要是我拆解的话,纵然我不受伤,他们却是恐怕难免要受伤了。看来唐经天的内功造诣,是要比我较胜一筹。”
    奢罗好胜心切,一跃而起,便即问道:“这一场怎么算?”唐经天微笑说道:“你们未分胜负,我就把你们分开了。要是你不怪我多事,那就不用再比了。”
    奢罗大喜说道:“唐掌门,你这个人倒是很好,我当然不会怪你。不过这一场既然算是平手,你可要和我的帅兄再比一场了。”
    唐经天道:“贵派的武功我是一向佩服的,武功不必比了。”
    奢罗道:“不行,不行。我的弟子已经输了一场,不比我们就吃亏定了。”
    唐经天笑道:“我已经说过贵派的武功非我所及,我是甘拜下风的了。”
    奢罗道:“你认输也还是不行。我们万里远来,就是想见识见识你的功夫,好不容易请得动你的大驾,你又不比,我们!不是如入宝山空手回了输赢不打紧,我这眼福的损失可就大了!”他嗜武成迷,平生不事世务,说出话来,就像儿童一样的天真烂漫。
    优昙皱皱眉头,说道:“唐掌门的话还没说完呢,你就胡嚷什么。”
    奢罗霍然一省,说道:“对,武学一门,有武比也有文比的。你不愿与我的师兄动武,那就文比吧。你们可以在武学上彼此论难,我失了眼福也可以饱饱耳福。”
    唐经天笑逍:“武学也不比了。我懂得的绝不会比令师兄多。”优昙忙道:“唐掌门,你太客气了。”
    奢罗忍不住又嚷道:“武功不比,武学又不比,那你要比什么?”唐经天道:“不敢说比,两位是天竺神僧,我想向两位请教佛法。”
    奢罗怔了一怔,说道:“我可不会念经,师父虽然教过我,但一念经我就头痛。师父死了几十年,我早就连半句经文也都忘了。别扯上我,你要请教佛法,向我师兄请教。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正正经经比一场的好。”
    优昙道:“我这师弟,除了练武,什么也不懂。唐掌门,你莫笑话他。”
    奢罗道:“啊,唐掌门,莫非你所谓的‘请教佛法’也可以比试武功的,这我就当真不懂了。”正是:
    但愿干戈为玉帛,欲凭佛法指迷津。
    第四十一回 路转峰回消戾气 水流云散悟禅机
    唐经天道:“优昙法师,我想向你请教修习止观坐禅法要。”优昙法师道:“啊,原来居士正在修习止观坐禅么?”他听唐经天说出“止观”二字,不觉心中微有愧意,想道:
    “武功我是比不过他了,佛法的奥义,恐怕我也不如他参悟得那么透彻,莫非他是藉此点醒我么?”
    唐经天道:“尝闻法门虽多,论其急要,不出止观二法。内子生前,曾经为我讲过此一上乘佛法。可惜我领悟不深,此次闭关练功,仍是常被心魔所扰,经云:‘若人欲识佛境界,当净其意如腹空。’又云:‘须将一把铁扫帚,扫除自心之烦恼。扫得干干净净,方名自净其意。当识铁扫帚者何,止观是也。’法师是有道高僧,难得万里远来,请赐我一把铁扫帚。”
    优昙法师面上一红,说道:“不敢,这把铁扫帚恐怕还得居士赐给我呢。”
    唐经天道:“法师太客气了。我虽然曾得令师龙叶上人间接传经,怎比得上法师亲炙。”原来唐经天的妻子冰川天女,生前曾以尼泊尔公主的身份,护法有功,得到当时的那烂陀寺主持龙叶上人赐以贝叶经文的。
    奢罗法师听得半懂不懂,笑道:“你们莫谈佛经了,一谈佛经,我就头痛。唐掌门,你的意思是要和我的师兄比比坐禅吧?你就赶快比吧!师兄,你也莫推辞了,我不耐烦坐禅,你是有这份耐心的。这与唐掌门比上三天三夜又有何妨?”
    优昙法师瞪他一眼,说道:“你懂什么?”奢罗法师笑道:“我是不懂,所以只能由你和他比啊!”心里暗暗欢喜:“比武功师兄未必能胜,比坐禅料想唐经天比不过他!”
    孟华心里却是烦恼,冷冰儿、罗曼娜,桑达儿三人正在等他,唐夫人也未曾找着,不知她生死如何?唐经天要是和对方比武功的话,那还好些,如今比什么“止观坐禅”,那可就不知要比到什么时候了。
    只见唐经天和优昙法师已盘膝坐在地上,距离在三丈开外,各自垂首闭目。奢罗法师仔细察视,知道唐经天并无暗运内功,他们二人的的确确是在比试坐禅。本来他还有一些顾虑,此际更是放下了心上的石头了。
    不过,看了一会,他可又不耐烦起来了。忽地坐到孟华身边,轻声说道:“老弟,他们坐禅,这有什么好看,你愿意和我谈谈武学吗?我有一事未明,想向你请教。你若向我请教,我也决不藏私。”
    孟华知他本性纯朴,不知不觉,对他倒是有了好感,说道:“法师,刚才我对你的态度颇为狂妄,你莫见怪,要问什么尽管问好了。”
    奢罗法师面上一红说道:“其实我更狂妄,说老实话,以你现在的本领虽然未必胜得过我,但你的武学造诣,却是未必在我之下了。我曾经强逼你做我的弟子,你要是还在生气的话,先骂我一顿吧。”要不然,由我先叫你一声师父,当作是向你赔罪也行。”
    孟华不觉笑了起来,说造:“相骂无好口,还提它干吗。说老实话,谈到武学,我是应该向你请教的。”
    奢罗说道:“好,咱们大家都莫客气,就算是彼此切磋吧。我有一事不明,先向你请教。”孟华道:“何事?”奢罗法师道:“那天我和你交手,你还不能克制我的金钵的。刚才你和我徒弟交手,他的金钵嵌有磁石,你也能够轻易击败他。我看得出你的内功造诣比那天又高许多了。别来不过半月,你说能精进如斯,可是另有名师指点。”
    孟华说道:“名师没有。我不过重温一遍我以前学过的玄功要诀,觉得似乎和贵派的武学颇有相通之处,因而自行参悟而已。”
    奢罗问道:“玄功要诀是哪位大师的着作?”
    孟华说道:“那是敝国三百年前一位名叫张丹枫的武学大师留下的秘笈。”
    奢罗心痒难熬,说道:“贵国张大侠的声名我是久仰的了,我只恨迟生几百年,不能向他请教。你既然学过他的玄功要诀,可肯给我说一说其中奥义?当然我不能占你便宜,我可以家师所得的内功心法和你印证。”
    孟华心想:“中华天竺的武学交流可说是源远流长,少林派是武学正宗,溯本追源,也是天竺来华的达摩祖师传下来的。我拿玄功要诀与那烂陀寺的内功心法印证,张大侠地下有知,想必也不会责怪我的。”
    他和奢罗都是在武学上已经很有造诣的人,彼此印证武学,虽然谈的都是奥义,却也不难领悟。着罗听得如醉如痴,他的师兄正在和唐经天比试坐禅,他也完全不理会了。孟华本是心中有事的,但唐经天尚在坐禅,急也没用。不知不觉,渐渐也被奢罗所说的武学奥义吸引,心不旁骛。
    他们在谈论武学的奥义,正在坐禅的优昙法师却在想到止观坐禅的精义。不过他的心头却是反而不能如他师弟的平静了。
    优昙法师想到“止观”精义,不觉心中渐生愧悔之意。
    何谓止观?简单的说,“止”乃伏结之初门,“观”是断惑之正要。人的心里,有各种各样的烦恼形成的“结”,天台宗归纳为见思结、尘沙结、无名结。众生被烦恼所结缚,所以终日昏昏糊糊,扰乱不休。以“止”之功夫,能伏结感,然仅能“伏”,而不能“断”。
    犹如以石壁草,故云“止”只是“伏结”的初步功夫;“观”即正观慧照,用智慧来观照,欲断除心中之烦恼,须观慧以断除之。如以利刀斩草除根,永不再生。故“观”者,乃断惑证真之正要,最初入手,非伏烦恼不可。烦恼伏,则“断”之易也。是知“非止不足以伏结非观不足以断惑”。故经云:“止是禅定之胜因,观是智慧之由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