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虽然是花瓶,却还是能一手将他撂翻的。更何况他身上还捆了重重的捆仙索。
    楚晏清摇了摇头,与其杞人忧天,倒不如静下心来思考对策。
    比如,这究竟是哪,和大巫又有什么关系。
    身旁的骷髅灯河的绿光似乎又亮了些,它们静静流淌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活过来。
    楚晏清看着脚下的一个骷髅,鬼使神差地,将它捡起来,空洞的风声穿过骷髅空荡荡的眼窝,森冷阴湿的寒气直直扑向楚晏清的面门。
    那傀儡见了,连跳开了数十米远,警惕地看着楚晏清。那速度之快,令人叹服。
    楚晏清昵了他一眼,没管他,径自俯身在傀儡面前,低声说了句什么话。
    傀儡的眼前瞪得更大了,他看着胆大包天的楚晏清,心想这人不要命啦?
    谁知那傀儡僵死的牙齿动了动,像是听懂了楚晏清的话般,在他手中“嘎吱嘎吱”地转着头。待他转向楚晏清的时候,断断续续而又破碎的话缓缓泄露:“快......快走。”
    “他要来了。”
    楚晏清有些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好问道:“他是谁?”
    可骷髅只是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甚至开始轻微地颤抖,连声音都碎得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他来了......”
    忽地,整条灯河都不安地躁动起来,他们大张着嘴,凹陷的眼窝中绿光大盛,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与哀嚎:“他......他来了......”
    “老四,老四!”那傀儡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急忙扑了上去。楚晏清想要叫住他,可为时已晚。先前祁九辞消失的那个地方,有个人遽然坐起,双目无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嘴角咧到了眼睛上面,露出的血盆大口弯成一个诡异的笑。
    他发出桀桀的古怪笑声,傀儡义无反顾地扑了上去,顷刻间就化作了一团飞灰,消失殆尽。
    “......”楚晏清低声骂了一句:“一个个的怎么就不听劝呢。”
    那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转眼,看见他,又兴奋地笑了起来,阴森可怖的笑声久久回荡在灯河中,令万物都沉寂无声。
    楚晏清将落空的捆仙索收回掌心,冷冷地看着那团发狂的东西。
    灯河尽头,一道人影缓缓走进,来人提着一盏明黄的灯,如同一颗星子落入银河,款款而来。
    待那人走近之后,连状似疯癫的傀儡都噤了声,毕恭毕敬地站在一旁,脚下的灯河自动让出一条羊肠小道,像是恭迎。
    天色太暗,楚晏清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能看见昏黄的灯火笼罩之中,枯瘦苍老的手。
    终于,他站定于数丈之外,将灯提起,照在祁九辞消失的地方。半晌之后,他才沙哑难听地笑了一声:“罗刹仙尊也有心念不定的时候。”
    说着,他望向一脸戒备的楚晏清,瞳孔散发着淡淡的绿光,像是两盏莹莹鬼火:“你就是瑶台?”
    楚晏清看着他,没有开口。
    “正好,大人让我来了结这一切,那......就先从你开始吧。”那人将灯扔了,纸做的鬼灯甫一落地,就如落入滚沸的水中,“滋啦”作响,最后熊熊燃烧。
    青色的火苗将整条灯河都点了起来,无数的骷髅在火焰中挣扎哀嚎,此起彼伏的凄厉惨叫响彻天地。
    “救......救救我啊......”
    “我要被烧死了啊啊啊——”
    楚晏清看着周遭扭曲的骷髅,他们的身躯逐渐焦黑,萎缩地蜷在一起,看不出原本的样子。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气味。
    楚晏清目光一凛,猛地抬头看向站在冲天火光中的老人。
    第37章 再见
    祁九辞醒于溪水潺潺之中,身后是小桥流水,绿林环绕。无声的落花之中,一座小木屋静静矗立在彼端,就像千年之前一样。
    祁九辞苦涩一笑,他以往总取笑楚晏清心志不坚定,如今风水轮流转,深陷魇阵的人竟然变成了他。
    关于瑶台的记忆,连他自己都不甚清楚,从楚晏清的一言半语中也无法窥见全貌,如今终于让他一人,单独地面对这段缺失的记忆。
    他从溪水中坐起,手里还牢牢抓着两条鱼。
    “......”祁九辞心叹,这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吃鱼。
    “愣着干什么,快上来,我给你烤鱼吃!”一身宽服素袍的男子冲他招了招手,他眉目温润,柔和的日光下肤白如瓷,颇有握瑾怀瑜之姿。
    那是数千年前的瑶台。
    要说和现在的楚晏清有什么区别的话,应当是眼前之人的眉眼更加温和,少了几分锋利的锐气。
    喜欢吃鱼,一眼鉴定为瑶台。祁九辞默默心想,乖乖地将鱼提上了岸,递给了瑶台。
    瑶台生好了火,将鱼架好。他支颌偏头看祁九辞,道:“有心事?”
    祁九辞心下一惊,这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可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
    “哼,你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出来。”瑶台哼笑一声,他凑过来仔细打量着祁九辞:“果然还是长大了。”
    两人的距离随着瑶台的靠近不断缩小,祁九辞感受着扑面的,独属于瑶台的清澈气息,顿觉无所适从。
    “怎么还脸红了......”瑶台纳闷地看着他,又蓦地退开。空气中弥漫着烧糊的气味,他仔细嗅了嗅,“呀”了一声,懊恼道:“鱼烤糊了......”
    “......”祁九辞认命地将架上的鱼取下来,他看着一脸怅然若失的瑶台,忽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挽起裤脚,重新趟入水中,摸了两条鱼上来。转身时,他看见坐在岸边的瑶台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见他看过来,弯着眼对他笑了笑,看起来就像某类驯服的狐狸。纯情乖巧中却无端让人心痒痒。
    瑶台照例从树下挖出那坛酒,邀月对酌,自饮自乐。他看着眼巴巴的祁九辞,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小孩子不许喝酒。”
    祁九辞很想辩解,但一想在魇阵里,这个时候他确实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混账小子。于是识趣地移开目光,看向更远处的远山雾岚。
    瑶台很容易满足,比如此刻酒足饭饱,他就开始思淫欲。他躺在廊下木椅里,看着忙前跑后收拾东西的祁九辞,叫住了他。
    祁九辞顿住了脚步,只见瑶台笑眯眯地道:“让我看看我的小兔崽子长熟了没,熟了就可以吃了。”
    “......”祁九辞认命地走过去,任由瑶台对他上下其手,还啧啧称奇:“熟了,可以开涮了,就是摸着感觉还是少了那二两肉。”
    祁九辞一头黑线:“你摸哪儿呢!”
    祁九辞忽然觉得自己记忆中的那个瑶台可能是假的。
    第38章 生老
    此世不知天上人间,今夕何夕。只知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又是人间一年春好处。
    瑶台两鬓白发渐生,容颜虽如旧,却早已不复当年风华。
    祁九辞看着逐渐苍老的瑶台,问他:“你又要走了么?”
    瑶台回眸,身后是万千飞花翩然而下,映得人如玉,美如画。
    “我不会走。”瑶台对他微微一笑,惊了刹那芳华:“我永世长存。”
    但心上迅速蔓延的空白却攫取住他的喉口,让他日不能安,夜不能寐。
    夜深人静之时,他看着瑶台恬静的睡颜,只望这时间流逝地再慢些,再慢些便好。
    然而终有人力所不能及之事,天意难测,轮回难料。
    不过是某个再寻常不过的一日,瑶台又去垂钓——说是垂钓,倒不如说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他总嫌捉蚯蚓弄脏了手,便随手捡了落花作饵。可想而知,就这么静坐了一个晌午,一无所获,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瑶台泄气地坐在桌边,沮丧道:“为什么鱼不能自己咬钩?”
    祁九辞听笑了,他对道:“为什么猎物不会自投罗网?”
    “......”瑶台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都说猎物不会自投罗网,那你不还是心甘情愿任我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