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尧蹙起眉，从高中的时候，他就一直喜欢洛烛，从未变过。
喜欢洛烛，从不是一时兴起。
“我认识你，和我喜欢你并不冲突。”
洛烛轻轻摇头。
他对过往一无所知，要怎么相信路尧会喜欢他这样的小废物？
路尧明明就在他面前，他还握着路尧的手。
可是却总觉得眼前有一层迷雾，等着他去破开。
“哥哥，和我讲讲以前好不好？”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知道我叫洛烛，你以前和我很熟对不对？”
他想知道，但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路尧一直在瞒着他。
路尧的额角跳动了下，他蹙着眉，语气平静得异常：
“别再说了，洛烛。”
洛烛隐隐感到他的愤怒。
可是那个和他道歉的陌生人不让问，不让看，难道关于他自己的，也不能问吗？
“哥哥，你告诉我好不好？”
他攥着路尧的手，语气也不自觉地放软，态度好一些，路尧不会对他生气的。
“我想知道，我的爸爸妈妈是谁，他们会不会想洛烛，还有……”
“别说了！！”路尧突然甩开他的手，怒声道。
洛烛微睁大眼，下意识往水里缩了缩。
路尧从来没有像这样对他说过话。
他鼻子一酸，眼眶里浮上一层泪花。
路尧凶他……
“你一直待在水里，不是也很好吗？我会陪你，我会满足你的一切……”路尧的声音很急切，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成了拳。
他顿了一秒，声音染上些许哽咽：
“可我呢？我只有一个要求！”
四年前，他和洛烛失去联系，无数个日夜，他翻看着手机里寥寥无几的几条消息，翻看着那几张少得可怜的照片。
一遍又一遍，可无论看多少次，聊天框内只剩下他一个人。
洛烛到底怎么样了，他不知道。
他抓住一切机会回到江辽，疯了般地找洛烛，可最后呢？
有人告诉他，洛烛死了……
他的愤怒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渐渐红润的眼眶。
“求求你了洛烛，别想起来，好不好？我只有这一个要求。”
那是他苦埋于心底的伤疤，一旦揭开，他会疼，洛烛也会疼。
他害怕，害怕洛烛会消失，害怕他不在的那段时间，洛烛会恨他。
洛烛第一次看到路尧这幅模样，心里泛起一阵苦涩。
“对不起哥哥……我不问了。”
原本想在知道一切后，朝路尧表达心意的。
可说到底，他只是一只不能离开摇竹江的小水鬼，即便喜欢，又怎么能和路尧在一起呢？
像是有无数根细密的刺扎进灵体里，他觉得好疼。
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涌着，像珠子一样掉进水里，又化为无形。
洛烛勉强扯出个笑来，伸出触手在路尧头上蹭了蹭，就像是路尧安慰他时，总是习惯性揉他的脑袋一样。
“哥哥，我有些困了，我们……都好好休息吧。”
说完，他又想到什么，声音带了些哽咽：“还有，不要生洛烛的气了，我以后……不会再问了。”
第21章 全都想起来了
说完，洛烛转身，扎进了水里，往深处游去。
水底的水温很凉，能让他的心情平静一些。
偶尔碰到长着尖刺的水草，刮得他很疼。
洛烛从来没有像这样伤心过，周围很安静，他放声大哭着。
摇竹江的水流将他与路尧隔开很远。
远到听不见哭声，远到天人永隔，没办法在一起。
……
接连几天，路尧都没有看见洛烛的身影。
有时他会怀疑，用触手紧紧缠着他，想要让他抚摸的那只小水鬼，不过是他过度思念生出的幻觉。
他面容很憔悴，下巴上长出了胡渣。
路尧望着帐篷里的零食柜，上面还贴着昨天的便签。
之前他怕洛烛吃的太多，会像吃酒心巧克力那天一样不舒服，所以每天都在限制他的食量，写便签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这几天，零食柜上的东西没有任何被动过的痕迹。
他想了想，伸手把便签撕下来，揉成了一团。
他扭头望向身侧，狭小的帐篷中，似乎有个乖巧可爱的少年站在他旁边。
路尧勾了勾唇，从零食柜上拿出一颗巧克力来，放到少年面前。
“从今天起，你可以随便吃上面的零食了。”
少年乖乖地点头，伸手去接。
路尧笑着放到他手上，可下一秒，巧克力却透过少年的身体，掉在了地上。
“笨蛋蜡烛。”他无奈道，从地上捡起来。
可再一抬头的时候，眼前的少年已经没了踪影。
路尧顿了一秒，轻叹口气。
又出现了幻觉。
没有蓝色的精灵，没有长长的触手，也没有那个……会穿着裙子，问他好不好看的小水鬼。
路尧觉得记忆有些混乱。
脑中偶尔闪过一些画面，有时是在江辽一中，有时是在他原来的家里。
那时候他的父母还没有因为意外去世，小蜡烛住进他的家里，陪着他一起学习，学累了，就躺在一张床上，抱在一起睡觉。
可惜人都不在了。
路尧想躺在毯子上睡一觉，余光却突然瞥见桌子上放的粉色日记本。
他拿过来，缓缓翻开。
第一页上面几根线条，很抽象，但依稀能看出是个老人的模样。
第二页上，画画的人似乎觉得自己画功太差，于是一改第一页的风格，画了两个火柴人上去。
其中一个火柴人眼下点了颗痣，位置和自己一模一样。
另一个火柴人身上画了小裙子，裙摆下面有好几条腿。
不对……画的应该不是腿，是触手。
路尧笑着摇摇头，这也是他出现幻觉时画出来的吗？
他翻到第三页。
上面没有画画，但歪七扭八地写了一排字。
路尧辨认了很久，才翻译过来。
【想变成人类，陪哥哥一起上班】
脑中混乱的画面慢慢定了格。
定格在了洛烛哭着问他过去的那一刻。
不是幻觉，笔记本上歪歪扭扭的字体，也绝不可能出自他手。
只要他把过去的一切都告诉洛烛，只要他允许洛烛回想起来，那只小水鬼会回来的。
路尧把储物柜的密码锁打开，里面是一个相簿和一部手机。
他拿在手里出了帐篷。
随后往摇竹江的水里一点一点走进去。
一边走，一边喊着洛烛的名字。
冰冷的江水透过裤子，打在他紧实的小腿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可他却像是没有感觉，越走越深。
洛烛还没有回应。
路尧又开始自我怀疑，也许笔记本上的字体，也是他的幻觉。
然而，就在水没过大腿，浮力不断上升的时候——
几条蓝色的小触手顺着他的腿往上缠绕着，带着说不尽的挑逗。
一个小脑袋突然从水面上冒了出来。
洛烛半眯着眼睛从水里探出来，用八爪鱼的姿势紧紧地贴在了路尧胸口。
“哥哥……”他轻喃一声，语气柔软。
路尧觉得不太对，洛烛应该还在生他的气，怎么会这样黏着他。
又是幻觉。
然而，想法刚冒出来，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他望过去，见一只黑色的水鬼坐在一块礁石上，笑着望向这边。
兰文敬慢悠悠道：“从人类手里拿了壶酒，本来想着给这小家伙灌醉了做点什么，可他一醉，满嘴哥哥哥哥的，烦死了，就送给你玩吧。”
路尧微眯起眼，伸手把洛烛护在怀里。
“离他远点。”他冷声道。
兰文敬轻笑一声，“那你，可要把他看好了。”
说完，他钻进水里，很快没了踪影。
路尧望着怀里软软的小水鬼，只觉得四散的魂魄一点点回到了身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