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愁狠狠一咬牙:“谁信你!”
同一时间,他猛地咬破指尖,带血的指尖在面前重重划过。
轰!
眼前的画面如泡沫破裂一样崩碎成光怪陆离的画面,最后轰然倒塌。
红衣的身影消失了,他眼前依然是鬼面陇那个完全变形的神像。
不知愁转身拔腿就跑,手上紧紧攥着问苍生,其他所有东西都扔在了身后。
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没跑出几步,就被什么东西缠住了脚腕,狠狠地往后一扯!
他重重栽倒在地上,嘴里尝到了血和沙砾的味道,接着被硬生生地向后拖去。
沙沙沙……
无数长发一样的根须从四面八方延伸过来,如同一片蠕动的黑色海洋,开始缠上他的身体。
整个鬼面陇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
整个天地之间,只有渺小的一个他,还有无穷无尽的根须。
不知愁猛地拔出腰间的匕首,瞬间砍断缠绕在他脚腕上的根须,毫不犹豫地跳起来继续跑。
噗嗤。
一根尖锐的根须扎进了他的小腿,剧痛顿时在腿上炸开。
不知愁忍不住痛哼一声,支撑不住地再次跌倒。
就在这瞬间,另一条根须猛地缠住了他拿着问苍生的手,用力一拧。
咔的一声,是骨骼断裂的声音。
不知愁惨叫一声,手指终于无力地一松,问苍生立刻被根须卷走了。
在问苍生被卷进神像的时候,扎进他小腿的根须依然在往血肉深处钻。
钻心的疼痛沿着骨髓蔓延,就像烧红的铁钎直接烙烫着神经。
汩汩的鲜血从腿上的伤口处涌出,他汗如雨下,浑身剧烈颤抖,眼前被汗水和泪水弄得一片模糊。
剧痛让周围的一切声音和感知远去,他好像陷进了一片只有自己的漩涡里。
但这片漩涡里有声音。
他仿佛听到阿难抱着他的脖子,甜甜地叫他“哥哥”。
他仿佛看到周嫂啰啰嗦嗦地说他睡在地上不行会着凉的,硬是给他塞了一大堆的被褥床单。
他想起时不时从角落里蹦出来吓他的若烟姑娘,想起那些围在他腿边咯咯直笑的小鬼,想起一言不发的张伯背着梯子来帮他钉在墙上。
想起雪山深处那座红白宫殿里,那个带着红宝石耳环,安静坐着画画的少女。她曾问他想不想活下去,想不想获得新的生命,怕不怕痛。
他说怕,但他更想活……于是她以他的皮肤为画布,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无数的欢笑声如高原上的风一样从耳边掠过,传来无尽的回响。
救救他……
谁来救救他……
不知愁眼中满是绝望,如果他之前没有失去力量……如果他还拥有自己的力量,他至少能不让问苍生被夺走……
不!
他还有一点力量。
他抬起模糊的视线,转身看向身后的神像。
所有的根须,都是从神像里面蔓延出来的。
那是一切的源泉,而邪神也还并未恢复原本的力量。
现在问苍生刚刚被夺走,他如果拼尽全力去封印,应该可以拖延片刻时间。
只需要那么片刻时间。
因为有人可以帮他。
……付一笑。
付一笑此时就在梅面陇!
他为了邪神气息而来,一定是有准备的!
可是,如果自己动用法术去封印……
不知愁绝望地闭上眼睛,泪水再次从通红眼眶里汹涌而出。
他亲手封印了自己体内残余的灵力,同时也制止了惊梦引的蔓延。
如果他再次冲破封印,就再也无法阻止惊梦引完全侵入自己的血脉,将他剩余的全部灵力和生命吞噬殆尽。
从那一刻开始,他会成为一个生命倒计时的,完完全全的废人。
那时他落在付一笑手里,绝对不可能再逃出来。
不知愁对自己手上沾的血和罪孽很有数。
如果他到玄门正道的凌云台受审,下场只有一个——
不得好死。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拉得无限长,不知为什么,他竟然在这时候忽然想起了那个飞蛾扑火般不自量力来杀他的少年。
他叫什么名字?
……哦,好像是叫沈妄生。
他记得那个少年被他踩在脚下,满脸是血。
他看向他的眼神那么绝望,却是在笑着的。
他对他说,报应总会来的,会在你最不想它来的时候找上门。
不知愁想,他的报应果然来了。
这报应甚至不是不得好死。
而是当他终于了结了半生仇恨与血腥,终于想要安静本分地活下去,想要做一个好人的时候……上天告诉他,他不配。
曾经那些血腥的人命与罪孽都会化作悬挂在头顶的长剑,会在他最脆弱无力的时刻刺入他的心脏,将他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世无法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