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盛年,又无通房,看起来也不像同志,居然能尊重她的意愿而不碰她,她真的只能说感激,至于爱情……唉。
    不知道陆捷好吗?
    那个爆炸,她现在想起来还会后怕,到底用了多少炸药,即便两年多过去,她都还能记得那震耳欲聋的声音、火光,她整个人从窗户弹飞出去,直落别墅外面的游泳池,重伤之际,即使会游泳也没用。
    再次睁眼,人生骤变。
    她在侯府养病半年,以前的事情只能记得六七成,她知道有空白,但是那些空白却怎么样都想不起来。
    小时候到美国之间的部分还好,但在她变成娜娜之后,记忆出现严重的断层,只有一些片段,或者只字片语,有时候甚至出现互相矛盾的回忆,让她头痛欲裂,原本以为自己再也无法拼齐完整的过去,但奇怪的是,到了将军府之后,那些失踪的拼图,一块一块又出现了。
    陆捷也喜欢戳她额头,然后笑说,傻瓜。
    她记得他怎么一次又一次的约她出去,讨她开心,三十几岁的人,会像小男生一样,亲笔写情书给她。
    陆捷的字很漂亮,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一笔一画,都是力道,她在套房里看着他的信,常常忘了自己的身份,一遍一遍的看,一遍一遍的傻笑。
    明明是黑社会,但却因为她喜欢大自然,有空就会带她去踏青,陪她看文艺片,两人还拍过大头贴。
    他对她,总只是亲亲脸颊,没再多了。
    刚开始,她是忍着那个吻,回到家总还要洗脸好几次,后来,她不再在回到家时,马上冲到洗手间,更后来的后来,她开始期待,喜欢他亲自己的脸颊,然后摸摸自己的头发。
    她甚至想过,如果他说要留下来过夜,她不会推开他……但是这件事情,除了第一次见面那天,他再也没有提起过一次。
    没多久后,他说:“夜欢进出的人复杂,你又这么累,别做了,还缺多少钱我给你,你若不想收,就当是跟我借的,来莓果猫咪做事,这样我放心点。”虽然是前生的事情了,但陆捷说话的样子,她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楚。
    他顺着她被风吹乱的头发,眼神很温柔,自己糊里糊涂就点头了--忘了自己是娜娜,忘了自己应该是叶美佳,当时,她是以乔熙惟的心情点头的。
    不是在夜欢很累,而是卧底很累。
    她知道卧底不能跟目标产生感情,但她就是产生感情了。
    她有时候会想跟组长说,自己不行了,要退出这计划,可每次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陆捷并不防她,所以要偷听什么很容易,事实上,她偷听的成绩很不错,抓到过几个头痛人物,如果再这样下去,她要达到真正的目标,也不是难事,只是她很怀疑,若有一天,她真的找到了可以定他生死的证据,她有办法交出去吗?
    让他逍遥法外,她无法对整个小组的人交代,十几个人,日夜轮班,盯着他,也守着她,他们也是把青春耗在这个任务中,有些人因为这样跟男朋友分手,有些人因为这样被老婆赶到客厅睡觉,组长半个月才回家一趟,回到盯梢处,苦笑说,儿子又不认得自己了,她若心软,是让所有人的努力都化为乌有。
    但若一切按照计划,将他绳之以法,她又要怎么面对自己,面对他?
    生烟翻了个身,叹口气,起床。
    家人,朋友,他们一定很伤心,如果可以,真想让他们知道自己没事,还有……陆捷。
    他活着吗?还是死了?
    当时以为他要被黑吃黑,拦了计程车就要冲,可没想到陆捷的死对头就等着逮她。
    真的是……自己被自己的蠢害死……
    “见少夫人睡不着,我去切了些水果,少夫人吃些吧。”春香在松岭院月余,已经知道主人的饮食习惯。
    少夫人饮食清淡,不喜油腻,补品那些一律不爱,各式鲜果倒是很喜欢,因此小蔚房里常备有各种新鲜水果。
    刚才见少夫人睡不着,便去小厨房切了桃子过来。
    “你去睡吧。”
    春香笑说:“少夫人还醒着,奴婢却睡了,这要传出去,可不能听了,只怕连少爷都不要我在松岭院服侍了,奴婢给少夫人松松肩膀吧,待会好睡点。”“在松岭院有什么好,他脾气那样大,不怕哪天被打吗?之前不就有个小厮直接让人牙子来带走?”虽说古代人口买卖是合法的,主人家不满意,随时可以转手卖,但她真的觉得难以习惯。
    如果她看见了,绝对会阻止,可惜那事发生在她入府之前,因此无从阻止。
    据说,那孩子也才十三岁多……
    “少夫人说笑了,少爷又不会无缘无故打人,那小厮……”“那小厮怎么了?”
    春香微微踌躇,还是说了,“少夫人好心,可是府中有人不安好心,那小厮拿了二少奶奶的赏钱,准备将松岭院的事情往云禧院传,少爷若不重罚,以后人人都这样,那还得了,还好那是在少夫人入府之前,若是之后,把少夫人住在东厢的事情传出去,可要闹大了。”说到这,春香又低声道:“其实,少爷真的很维护少夫人的,春香是奴婢,本来也不该说这些事情,不过正是因为侍奉过其他主子,才觉得少爷难得,刚开始,少爷要我跟冬雪布置东厢,我们都不知道要干嘛,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要跟少夫人分房睡……少夫人莫怪,那日守在门外,是等着少爷跟少夫人圆房后,帮忙漱洗更衣,并非要偷听,只是站得近了,少夫人声音又不小,自然就会听到的。”生烟窘了,居然让她们两人听到这种事情。
    看看春香,脸色很正常,没有取笑的意思,这才放心下来。
    自觉尴尬,生烟便没话找话,“对了,那日听冬雪说,她自幼入府,你呢?”“婢子六岁入府。”
    六岁?“六岁能做什么?”
    “帮忙洗洗菜,洗洗碗,看顾炉火,能做的事情不多,只不过是帮家里减少个吃饭的人。”生烟简直傻眼,“那家乡呢?”
    “在城西五里,老夫人好心,每年生日的时候,可以回家三天。”回家?春香梳的是妇人的发式,那她是回娘家,还是夫家?若是夫家也太奇怪了,结婚一年只见三次吗?
    大概是看出她的疑惑,春香主动说:“奴婢十八岁给自己赎了身,回到娘家,便跟邻家哥哥定了亲,日子还算过得去,丈夫很体贴,婆婆也待我甚好,一年多后,我生下一个女儿。”生烟只觉得接下来好像不大好,果然--
    “可孩子生下没多久,丈夫便因打猎不慎,被野兽反咬了一口,伤重自是不在话下,家里仅存的一些钱都拿来请大夫,能卖的卖,能当的当,小屋子里后来真的要什么没什么,我娘家也穷,无法帮我,眼见丈夫病得快死了,却请不起大夫,我心里真的是很急,当时听到大少爷要成亲,预备买新丫头,我只好又回来求大管家,大管家从小看我长大,总算对我有些怜悯之心,出了二十两,把我买下来。”天啊,这也太惨了,好不容易赎了自己出去,竟然是这样的结局……“那你相公……病,病好了吗?”
    春香一笑,“孙大夫去瞧过两次,我婆婆托人带了口信过来,说已经好多了,只是病久了,暂时还不能出外打猎,得将养一阵子才行。”生烟想说,那便好,可其实,一点都不好啊。
    六岁的丫头,最多三两吧,她存到十八岁,才存足三两赎身,现在是二十两啊,等春香存到二十两,那要多少年,丈夫恐怕另娶,女儿也只怕不认得她了。
    “那个……春香,我现在才刚嫁入将军府,不宜多事,但让你回家看看,这点我还是可以做主的,以后每月月底,你便回家小住几日。”生烟说得义正辞严,却见春香一阵温暖笑意,“少夫人跟少爷真是天生一对呢。”天生一对?怎么扯到景仲轩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