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福伯先喊了桂儿跟兰草的名字,可是呢,对她们似乎不是很满意,我就想,糟糕了,丫头不是选漂亮就是选高大,桂儿很漂亮,兰草很高大,这样都选不上,那我怎么办,急得都快哭了。」
    朱时京第一次听她说起这件事情,兴致盎然的听着,「后来呢,是福伯选上,还是婉姐选上你的?」
    「是婉姐。」
    「那我今天回去得好好谢谢她了。」
    桃花不好意思跟他说,其实自己已经偷偷谢过婉姐,「我当时真的哭了,婉姐大概觉得有趣,便招我过去说说话,还问我,如果给我五十两,我要拿来做什么,我回答她说回家,婉姐就挑我了。」
    朱时京笑笑,大概知道为什么阿婉会挑她,一心想回家的丫头,不会有太多心思。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个有五十两就回家的人,后来成为让他朱三少爷花最多心思的人。
    也幸好秦姨跟二嫂帮忙演了献,不然娘恐怕这一辈子都不会接受桃花——当然,如果他要娶,娘最后还是会让步,只是那样一来,桃花的日子势必不好过,豪门深院,不得婆婆心意的媳妇,还不如一个自由婢子,他不希望让她委屈。
    现在多好,娘对桃花就跟对大嫂二嫂一样亲热,尤其桃花有孕后,娘更是喜笑颜开,立刻找了有经验的嬷嬷,专门给桃花煮汤喝。
    「我记得你说过,有七个人设籍在高远府,现在大家还是都在这吗?」
    「桂儿不在了。」
    「她这么厉害,一年半就赚够钱回家?」
    「不是,桂儿喜欢上一起工作的人,那人揽够了钱要回家乡,便把桂儿也带走。」
    「那她家人怎么办?不是出来赚钱的,有了喜欢的人,就不管家了?」
    「其实这也不怪桂儿,她娘很早就走了,爹又娶了后娘,后娘本来就不喜欢她,后来生了弟弟,更嫌她碍事,老欺负她,不给吃饭,身子高了也不给做新衣服,桂儿的爹明明知道,但因为不想跟妻子吵,所以假装不晓得……桂儿其实一直很想离开鸳鸯谷……所以,我并不意外,她要真的攗够钱回家,反而比较奇怪。」
    听出桃花语气中颇有些担忧,朱时京问,「担心她?」
    桃花摇摇头,「我不担心,我知道她过得很好。」
    桃花没说的是,出鸳鸯谷前,太姑婆给桂儿算过命,说桂儿一旦出谷,是雀鸟出笼,会过得很好,不会再回来。
    太姑婆也给她算过命,说她是祥云中带阴霾。
    可以的话别出谷,别成亲,一辈子在鸳鸯谷中平平顺顺最好,一旦出去,免不了有顿苦要吃,而且还是大苦。
    她想起提亲那日,特别去太姑婆的屋中看她,那时太姑婆摸着她的头发,很老很老的脸上,有一抹怜悯的笑。
    尝时桃花觉得自己多心,但也不知道为何,自从有身孕后,她老是想起那一天,总觉得太姑婆有什么话没有跟她说清楚。
    抚着微凸的肚子,桃花想,要趁着肚子大起来前回鸳鸯谷一趟,问清楚什么是祥云中带阴霾,要如何避,若避不开,要怎么把伤害降到最低?
    桃花回家禀明公婆后,隔天离开朱府。
    朱时京原本想跟她一道回去,不过正逢进入秋天,他要去收租——一向什么都不管的他,成亲后终于开始帮家里的忙,这也是朱老爷跟朱夫人喜欢桃花的原因之一。
    朱家在高远府跟外地都有不少锈子,半年收租一次,不能拖,于是朱时京答应桃花,等收完租,便去鸳鸯谷接她。
    走一趟铺子,大概要十天。
    这事他第二次做,虽然不能说熟门熟路,但好歹也有经验,知道如何点银,要去哪里寄金,比第一次快很多,而且也懂得留意,自家铺子附近还有哪些锈子可以买,总而言之,还算有趣。
    一趟时间很快过了。
    回家那日,远远见到二哥站在码头上,他就笑了。
    「二哥!」
    「还顺利吗?」
    「挺好的,而且二哥之前跟我说的事情,我多上了心,还真发现有些铺子可以买。」
    「买了?」
    「当然买了。」
    朱时祥闻言很是欣慰——怎么说呢,看这小自己十岁的弟弟,半失意半浪荡的过了五年,终于开始过得有意思。
    朱家虽然不缺钱,但看他成天画画,游湖,骑马,总不是办法,也希望他有个事做,娶了妻子果然不同,那日他说要帮忙收帐时,娘当晚还开心得马上去祖宗祠堂上香,说谢谢祖宗保佑。
    「二哥请你喝酒去。」
    说着,两兄弟便往湖边最大的酒楼走去。
    店小二自然知道两人是谁,立刻上莳招呼,又安排了一个可以俯视湖色的雅座,很快的,酒菜都上来了。
    两人先是聊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接着朱时祥很自然问起弟弟何时要去鸳鸯谷。
    朱时京闻言,想也不想就说,「明天就出发。」
    「你才刚回来,休息一两日再去吧,我看桃花也不是那种计较的个性,迟个几天,她不会介意的。」
    「她不会,是我自己有点介意。」
    「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当然是有的,不过最主要的是她心里不安。」接着朱时京把太姑婆说的话跟哥哥重复了一次。
    「不过就是算卦,跟桃花说参考就好,何必这样当真。」
    「我也是这样劝她,不过偏偏太姑婆的卦子前些日子应验了一个,而且极准,所以她心里不安,想再问清楚什么叫做祥云中带阴霾。」
    「那你自己呢?」
    「我不信这个,我打算去鸳鸯谷后,自己去找那太姑婆一次,请她跟桃花说些好话,让她放心待产。」
    「这也是个方法。」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方法了……二哥?」他二哥怎么了,表情这样奇怪?顺着二哥的眼神看过去,就几个卖果子的妇人,没什么特别。
    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二哥。」
    朱时祥回过神,表情有点不解——刚才那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秀儿。
    诗诗的贴身丫鬟,秀儿。
    姨母每年冬天带诗诗来家中小住时,秀儿自然是跟着的,也算是从小看到大,应该不会认错,可是,秀儿怎会跑到江甫,京城到江南是一段不短的距离,别说一个女孩子家,就算是年轻男子,也是一段辛苦路。
    若说跟主人家来也不对,姨母不可能到了江南却不来看娘……
    最简单的说法是,他看错了。
    夏日阳光刺目,所以一时眼花……可是,他又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眼花,他的的确确看到秀儿。
    虽然衣衫蓝褛,一脸憔悴,但没错……
    「你看到什么了?」三哥三十岁的人,也见过不少阵仗,到底什么事情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刚才好像看到秀儿。」
    朱时京手中的杯子一下掉下来。
    「我很想说自己眼花,但是,二哥我的眼力跟记忆力都是出了名的好,除非秀儿有失散的孪生姐妹,不然,我看到的的的确确就是她了。」
    「她有见到二哥?」
    「没有,她……」朱时祥看到秀儿在偷东西。
    躲在卖馒头的车子旁边,伸手抓了两个塞进袖子,而那袖子鼓鼓的,里面可能已经有其他物品。
    她一得手,立刻转身,若无其事的走,不慌不忙,就好像刚刚只是路过,俨然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
    看三弟一副想下楼去追的模样,朱时祥按住他的手,「走远了。」
    「会不会是姨父姨母赶她出来?」若是,看在诗诗与她情同姐妹的份上,无论如何他也要帮她一帮。
    「这难说,不过既然她在高远府,十之八九是为你而来,你自己有心理准备就好。」
    饶是心中有诸多疑惑,朱时京还是在隔天一早启程。
    昨夜做了一个不太舒服的梦,桃花挺着肚子,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