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大娘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样,怔了一下,笑道:“姑娘要折煞奴婢了。”
    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哪像那汪喜儿,真是……
    “见姑娘好说话,奴婢自作主张了,姑娘若还缺些什么,请尽管说,奴婢会尽快让人送来。”欠了欠身,这便离开了。
    水云路看了看屋内,一般闺阁该有的东西都有,镜台抽屉竟也放了一套套的首饰,精致华美。
    牡丹一看,旋即笑开脸,“小姐,这东西任一件只怕都要上百两银子,这下我们可发达了。”
    “发达?这些东西册子上都有呢,只能用,不能收,倒是这个可以拿。”抓起一把金珠子往牡丹手上放,“收着吧。”
    “谢小姐赏赐。”
    水云路一笑,牡丹虽然大刺刺,但也多亏这种个性,热闹些。
    看看惠大娘给她挑了些什么,步摇,璃圈,耳环,手镯,花鸟佩……欸?
    水云路拿起其中一只冰玉镯,成色晶莹剔透不说,中间还有一丝艳黄色,就像是丝线穿过那玉镯似的。
    冰玉中的月种?
    名贵固然名贵,但她拿起来却是另有原因——两次见端木琛,他腰上系的玉佩似乎就是月种冰玉……不是似乎,她确定是。
    所以,是考她来的?
    他们各有所需,也各有能给,他既然已经先释出好意,那么,看看她是否能担起哄柳氏开心的责任,也不过分。
    看看她够不够聪明,看看她够不够心细——柳氏再朴实,也不会是个傻子,如果不够伶俐,只怕会穿帮,事关儿子,每个母亲都会变得聪明万分。
    玉镯是两片镶金,她把环扣往内缩一点,大小就刚好了。
    她能依靠的只有端木琛的诺言了,所以,她一定要对他好一点。
    过得几日,绣房把衣服跟鞋子送来,水云路便打算去看柳氏。
    仔细想了一下,选了套冷翠色的衣裙,琉璃青腰带,单髻盘着一支彩凰展翅步摇,衣饰简单,首饰华贵,轻扫黛眉,微点胭脂,既显得身分,又不会太张扬。
    牡丹笑容满面,“小姐真漂亮。”
    水云路点点头,这话她爱听。
    就目前为止,长得眉目如画虽然没给她带来太大的人生帮助,但至少看着镜子时比较愉快。
    “东西带了吗?”
    “带了。”牡丹笑咪咪的抱着忙了一早的点心,“太太知道小姐如此手巧心灵,肯定喜欢。”
    对于一个忠心的丫头来说,她最大的希望就是小姐过得舒心。
    她家小姐容貌好,个性好,偏偏命不好,在家里每天小心翼翼不说,到了这里又有刀疤嬷嬷,眼见就快走大运,不由得喜上眉梢。
    条件什么的,她不太懂,她只知道三少爷说了,只要小姐好好孝顺太太,他会对小姐好的,自家四太太那么厉害,小姐都能安抚,端木家的夫人,肯定没问题。
    水云路又检查了一下,“好了,去叫褐香跟橙儿过来。”
    牡丹出去了一下,又进来,“褐香跟橙儿在外头等着了……”
    看牡丹支支吾吾,水云路帮她把话接下来,“白玉跟迎茜说要跟着一起去是不是?”
    “是。”
    一出房门,四个大丫头果然都在,“见过姑娘。”
    礼是行了,只不过两个行得恭敬,两个行得敷衍。
    水云路转头问道:“牡丹,你刚刚话没说清楚吗,我让你叫褐香跟橙儿,怎么迎茜跟白玉也来了?”
    “回禀姑娘。”白玉往前站了一步,“是听得牡丹姊姊说要去太太那,我跟迎茜才跟过来的,姑娘可是准备好了,若一切妥当,婢子便带路。”
    水云路想,什么是奴欺主,这就是奴欺主了。
    明明听到她只要两人,却还是跟来,跟来也就罢了,不是请问能不能跟,而是直接问,你好了?好就走。
    谁是主子,谁是婢子?
    她的未来人生可是都要在端木家度过啊,如果连个丫头都能替她作主,那还要不要过日子?
    这几日她冷眼旁观,二等丫头跟粗使丫头都很安分,褐香跟橙儿也很尽心,就是白玉跟迎茜——让她想起嫡母身边的大丫头,明明是个丫头,却自恃身分,嫡母偶尔要她们给自己跟母亲倒茶,便像是多委屈似的。
    若她是娇养长大的姑娘,只怕看不懂,只可惜她是看着脸色长大的,所以,所有的脸色她都懂,即使只是一个顿手,一个眨眼,她都懂。
    交付八字那日,她亲耳听见,端木琛只剩两个大丫头,一个墨玉,一个绿茴,这褐香,橙儿,白玉,迎茜,只怕原本也是在司香院中的。
    他把自己的大丫头给了她,是想柳氏知道他有多重视她,只是这些丫头,服侍的既然是大富大贵之家的主人,吃穿用度自是比一般闺阁千金好,除了端木家的人,其它都不算主人,又,大抵是知道祖父收了聘礼,又不给嫁妆,婚礼全由端木家张罗,服侍她本就不愿,加上水家待她如此,便生出轻视之心。
    前两日,端木琛来看她,问她一切安排是否合意时,她很坦白的说,想他把白玉跟迎茜收回去。
    他不傻,一听就懂,“怎么,这两丫头是懒惰了,还是放肆了?”
    “一半一半吧,褐香跟橙儿稳重知进退,我很喜欢,也很放心,可白玉跟迎茜差的不是一两点,是很多点。”
    端木琛皱了皱眉,“这两丫头在司香院中还算本分,也没出过什么错,怎么换了主子就不安分。”
    “她们升上一等丫头多久了?”
    “不过就去年的事情,碧霞跟碧月二十四岁,我放她们出府嫁人,赖嬷嬷这才从二等丫头中挑两个上来轮值,就是想着你们年纪差不多,才让她们过来,可以陪你说话解解闷,没想到闷没解到,却先给你添堵,算了,你给换个名字吧。”
    换名字便是降回二等,甚至是三等的身分。
    因为是近身,一等丫头的拔擢与除名都不算小事,水云路没想到端木琛会直接任自己发落。
    她不是发落不来,只是这山芋会很烫,她现在没有名分,没有地位,没有底气,凭什么降,“这样吧,我这两日让牡丹去点点,如果白玉跟迎茜态度有改善,那就算了,毕竟年纪小,想得不多,可如果她们还是觉得在桃花苑委屈,那我就让她们回司香院,你再帮我发落吧,到时候话传出去,不就是三少爷疼惜媳妇的证明了吗?”
    端木琛一想,笑了,“这主意倒不错。”
    既然要演戏,就演得足一点,像一点,母亲若知道他对未来妻子有心,也只会高兴而已。
    两人接着又说了一阵,自然都不脱这场大戏如何演。
    说着说着,端木琛倒认真高兴起来——她手上戴着月种冰玉镯,耳上戴着东珠坠,这两样都与他的随身配件成套,只不过短短会面便记得,足见聪明。
    聪明之余,说话不扭捏,也是他看中的优点之一。
    母亲个性耿直,若是事事不明讲,只是含蓄以对,只怕要应付不来,水云路这样率直却又点到为止,是最刚好不过。
    端木家两个女儿,明珠个性飒爽,珊瑚性弱,母亲身边始终没个可心之人,只要她能让母亲开心,即使不是出自真心,对他来说亦足矣。
    水云路自然不知道他想到这上面,继续道:“如果哪日白玉跟迎茜去司香院找你,并且递上我给的信,那就是我忍不住的时候了。”
    “还有信?”
    “既然是从我桃花苑出去,自然是要我给改名字,信里就是我给改的名字,还请三少爷配合配合。”
    那日说到这里,因为端木琛有友人来访,没再继续。
    水云路原本是想再给一段时间观察观察的,但今天白玉跟迎茜这一出实在是刷新她的忍耐限度了。
    听话是下人的第一守则。
    没叫却来,没问能不能跟,直接说自己要带路,这不能忍了啊,外面多少眼睛在看,她今天不把这两人弄走,只怕以后人人都不把她当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