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很满意。
    果不其然,当她这一身富贵走入小厅时,别说崔家仆妇,就连崔大太太跟那个应该是崔雅儿的年轻少女都面露诧异。
    很好,就让你们知道,书香世家没什么了不起。
    见崔大太太连基本的起身礼仪都没有,霍小玉也懒得跟她套近乎,直接在主人位置坐下,「两位今天到来,所为何事?」
    崔大太太呐呐的说不出话来——原本是要上门讨说法,但此刻见对方这身富贵,倒是为难了。
    十郎最近花销颇大,还以为十郎让花姐儿给哄了,可看她衣饰,就算他花销再大十倍,也是买不起的,当下便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崔雅儿见状,娇声娇气的道:「霍姑娘让我们母女久候,却是一句道歉也没有,好生无礼。」
    霍小玉微微一笑,「若有投帖,我自会提早准备,可是两位是突然到访,却怪我没能准时迎接,未免霸道。」
    崔雅儿没想到对方一下打回来,怔了怔,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气呼呼的拿起茶饮了一口,又扯扯母亲袖子。
    崔大太太只好道:「听家里婆子说,霍姑娘前些日子到崔家找我侄子?」
    「是有这事。」
    「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霍小玉慢吞吞地拿起青花茶盏,慢吞吞地掀开盖子后吹了吹,慢吞吞地浅啜一口明前龙井,然后慢吞吞地放下茶盏后笑说:「没什么。」
    崔大太太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以前丈夫也迷过小凤居,她一上门对方就是极尽的讨好,有问必答,十分恭敬,就是想求入门当姨娘,没想到眼前这个却不是那个样子,倒是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想想,还是直说:「霍姑娘,你跟十郎是不可能的,我娘,也就是益儿的祖母,她已经亲口说了益儿的正妻会是我的女儿,不管是李家还是崔家,都不会容许一个姐儿入门当姨娘。」
    霍小玉都想笑了,原来这对母女以为她缠着李益想当姨娘?
    姨娘?她就算被赶出霍家,也没这样没出息,「两位若只是想说这些,可以走了。」
    「霍姑娘,在我走之前,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崔大太太,我敬崔家两代为官,可是我不欠你。」她看着崔大太太,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我什么事情都不想答应你。」
    崔大太太错愕,忍了半日的崔雅儿终于爆发,茶杯一摔,指着她骂,「你这女人,你什么东西,这样跟我母亲说话。」
    霍小玉笑了笑,「你这女人,你什么东西,这样跟主人家说话?」
    崔雅儿闻言更怒——这女人,自己开着小凤居,多少男人进过这宅子,表哥肯定是被她哄了。
    想到这里,崔雅儿忍不住委屈,当时舅母跟卢珊瑚在崔家多霸道,她都忍了,就是怕将来嫁入李家跟婆婆处不好。
    那日哥哥在早餐时把事情掀开,舅母跟卢珊瑚没脸再住下去,当天下午就去了客栈。
    母亲说,让她做些点心去探望,主动去跟舅母提说将来让卢珊瑚当贵妾——自己自是万般不愿,有谁愿意在成婚前就先给丈夫定下贵妾,何况卢珊瑚跟表哥青梅竹马,情分本来就比跟她深,可母亲说她既然是正妻,就已经占了便宜,外祖母跟舅舅也会照应她,就对舅母好歹让上一让,让舅母高兴,将来大宅生活也容易一些。
    再者,卢珊瑚虽然是嫡女,生母却已经过世十几年,卢大老爷的续弦又十分厉害,「娘家」基本上不会为她撑腰,有身分却没家族支援,这样的女子当贵妾是最好不过。
    最后,身为正妻,本就该有雅量。
    就算现在没妾,以后也会有,不如先定下来好让众人知道她贤慧,李益若是知道正妻如此大度,只会高兴。
    崔雅儿想了一晚,被最后一个理由说服了,隔日早起亲自做了桂花百合糕,在母亲与仆妇的陪同下去了舅母落脚的客栈。
    果然,当母亲委婉的暗示此事时,舅母原本阴沉的脸一下开朗起来,又让人去叫了侄女出来。
    崔雅儿按照母亲教的,拿了点心给她,说:「「卢家表妹」四个字太拗口了,怎么说都是亲戚关系,不如以后便喊你妹妹吧,这样亲近些。」
    卢珊瑚的脸登时变得又惊又喜,接过点心道:「珊瑚……谢谢姊姊。」
    崔雅儿只能告诉自己,正妻就得大度,这么做表哥会高兴,相处半年有余,他对她总是不咸不淡,崔雅儿是真的很希望能讨他开心。
    外祖母发话让他们早些准备,崔家自然开始看家具样式,挑绣花样式,崔雅儿开始一针一线绣起将来要送给夫家人的鞋面跟手帕。
    可没想到表哥出闱后回到崔家,却是什么表示都没有,她就算心急,也没办法——当年紫天寺的住持说,他得在十九岁的小寒过后才能议亲,昭然寺的住持来接人时,也再三说,未来一年是暂时出家。
    未来一年,现在距离表哥到昭然寺,还没满一年。
    没人敢挑战两位德高望重的住持,崔家只能等着下个月的小寒之日。
    可没想到在这中间,有个女人上门了,拿着的凭借还是左姨娘给表哥绣的荷包,花了两三日打听,这才知道那日到的居然是赫赫有名的霍小玉。
    这怎么行。
    纳个小凤居的女人当姨娘,她的脸都不要了。
    她原本想着如果对方道歉,并且保证以后不再见表哥,她便饶了对方,可没想到这霍小玉居然一副死样子,还学她说话?
    「霍大人是老糊涂,才年纪一大把还收个花姐儿入门,搞得一家子不安生,我表哥可不是霍大人,就算他喜欢你,也不过是逢场作戏图个新鲜,你以为凭你真进得了李家门?」
    霍小玉闻言杯子一摔,一脸阴沉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向崔雅儿,「霍大人老糊涂?霍大人有四个儿子,这四个儿子都活着,不但活着还在朝为官,十一个孙子有六个入仕,要不要我把话透过去,有个落魄门第的女儿骂你们的爹你们的祖父是一把年纪的老糊涂?」
    「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这女人……」
    「不管你说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爱记仇,霍家的男人更爱记仇,我当年不过说了几件破事,就落得有钱也请不到大夫的窘境,你说,若他们知道崔家大房的嫡生女儿如此破坏霍大人名声,会做什么呢?是在官场为难崔二老爷,还是挡着吏部,让崔家人以后都捐不了官,啊,我想起来了,霍家三房的长子,不就在吏部吗?这下肯定热闹了。」
    崔雅儿焦急又害怕地吞了吞口水。
    霍小玉继续逼近她,「你猜,是你叔叔那个买来的官大,还是霍大老爷连进三科之后,吏部发派的官大?」
    「我,我……」
    「桂子。」霍小玉扬声,「拿霍老太太当年送给我的镯子,去敲霍家门,把崔姑娘的话都跟霍大太太说一遍。」
    崔大太太跟崔雅儿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倒是有婆子机警,赶紧飞奔出去讨救兵,一刻钟多一点,崔允明一脸着急地来r.
    他虽不是霍小玉的陪酒客,但两人在几个诗会场所见过,一进门就拱手,「给姑娘陪礼,给姑娘陪礼。」
    霍小玉哼了一声,表情不悦,「崔少爷明知道母亲跟妹子要上我这找麻烦,没阻止,没跟着,却是这时候才出现?」
    崔允明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老实跟姑娘说,我阻止不了,她们也不让我跟,我怕有事,这才在附近酒楼待着,原本以为会要进来救你,没想到是要来救我娘跟我妹子。」
    她听他说得诚实,倒也不忍继续为难——他是老实人,只是不巧有个脑子不太好的母亲,以及脑子非常不好的妹妹,若她继续追究,倒显得是自己欺负人了。
    也幸好他来了,其实,她说要拿霍老太太的镯子去敲门告状都是唬人的,霍家门人都知道听到「霍小玉」这三个字,就要泼水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