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才拚了命的工作,除了想替先皇继续“百姓三餐白米,每天有肉”的心愿,还有想回报皇上的信任,以及五王爷的情谊,他得做得好,皇上跟五王爷才能对叶太后说,看吧,六弟没信错。
    遇袭那晚,皇帝跟五王爷深夜就来看他,二王爷跟四王爷也是一接到消息就赶来,他们兄弟同心,父皇一定很欣慰。
    贺文丞把信封好,盖上漆印,吩咐福意亲自送信回京城,一封给皇兄,一封给他母亲——那日他本想回到闲雅别院便写信,却是让莫安华给劝住了,她说,发现他好像随着那条线越想越多,让他这几日再想想,也许就能拼出一小块东西。
    果然这两日他细细回想,居然又忆起两件孩提时代的事情:一是,小时候几个兄弟连手捉弄太傅,把太傅气得不干了,挨了父皇板子,一字排开跪在御书房,直到各人母妃前来求情。
    二是,他背书快,有次仅仅花了一个时辰即背诵出当代大儒孙先生的长篇策论,父皇赏了他自己常用的那块砚台。
    回到他脑海的事情不多,但他觉得是个好的开始,写信跟皇兄还有母亲告知一声,但为了避免他们期待过高,他只说自己喜欢这里的环境,饮食起居都习惯,至于回想起过去,细细思索后,还是暂时不提,若回忆起父皇只是开头,后面自然有报喜的时候,若只是昙花一现,也不会让母妃跟皇兄太过难过。
    写完,端月立刻奉上茶。
    贺文丞接过蓝瓷茶盏喝了一口,“王妃在房里吗?”
    “在后花园。”
    男人撩起衣摆,朝后花园而去。
    既然是“别院”,其实就没多大,不过一下子就看到人——嬷嬷跟丫头都陪着,莫安华蹲着身子,拿着一根草,正在逗猫玩。
    女人全然不知道有人在看自己,拿着草枝东点西点,那猫就东扑西扑,说不出的可爱。
    过一会,大概是玩累,猫儿不扑草枝了,走到她裙边蹭蹭。
    女人摸摸猫儿的头笑说:“在外头肯定吃不饱,给你做了窝又不要,麻烦的家伙。”
    张嬷嬷笑道:“可不是,人家都说猫儿聪明,我到馨州这才见识到,这畜生真是在外头没得吃了才会过来,还知道要跟小姐撒娇。”
    “小姐,我问了万婆子,万婆子说若我们想养,得用绳子圈住,圈一阵子,照三餐给吃的,再放它也不会走了。”
    “不用,有趣的不就是这样子吗?它是野猫,野猫有野猫的性子,要真圈了它,大概就成病猫了。桃花,鱼干给我。”
    那只野猫见鱼干来了,果然更加热情的喵喵叫。
    莫安华把碟子放在地上,让它自己吃,猫儿一下就把盘子吃得干干净净,又蹭蹭女人的裙角,这才跑开,一下子跳上围墙,很快的不见了。
    莫安华望着猫咪的方向,脸上有着淡淡笑意。
    “小姐您是太好心,这臭猫要去了别家,别说鱼干,连菜干也别想吃到一条。”
    “那猫怀孕了呢,自然不肯待在这里。”
    “咦,这么说来,它肚子的确挺大的,小姐真是太厉害了,连这都看得出来?”芽枝一脸崇拜。
    “大嫂不就养了猫吗,那猫大肚子时可神经了,吃东西会吃,可吃完了却是要跑去屋外过夜,大嫂又好气又好笑,不过听说就是这样的,只好随它去,后来一口气生了五只,吓死我了,嬷嬷说猫都是一次生这么多的,难怪那时肚子那样大。”
    莫安华说到这里,又看了围墙边,“如果这猫生了孩子之后,把孩子带来就好了,我们人多,一次养五只也没问题。”
    “小姐喜欢猫的话,我让万婆子弄几只来,何必等到它生呢,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万婆子肯定抓得到那种小奶猫,可是为此让人家母子分离也太可怜,母猫觅食回来却不见幼崽,那可有多着急。”
    已经为人母的春菊立刻点头,“就是,若想跟猫玩,我们去猫茶楼就好了,又能吃饭,又能跟猫玩。”
    芽枝闻言,眼睛一亮,“那小姐,不如我们今天来去吧。”
    在馨州舒爽了一年,几乎一两天就出门,这几日已经足以让大家闷坏。
    “过几天吧。桃花,帮我去采香湖问问,碧宁能不能过来一趟。”
    “那还是我们去碧宁姑娘的船吧,这几日出太阳了,说不定茶女的采歌已经开始了呢。”芽枝仍然不死心,“听说去年的第一名会在最开始献唱呢,若是错过了就得等到明年,那多可惜。”
    张嬷嬷闻言捏了芽枝一下,“你这丫头,怎么这样待不住。”
    “嬷嬷,别捏这样大力,好疼。”
    春菊加码戳头,笑骂,“你活该啊。”
    一群人嘻嘻哈哈,漏窗后的贺文丞却看得有点懵,没错,是主仆,但好像又没那样主仆。
    下人敬她爱她,但不怕她。
    想问端月丽月“王妃以前是这样吗”,想想也不用问了,两人怎么会知道呢,没见过几次面的夫妻,要不是莫安华记性好,只怕连他那些月字排开的大丫头们也搞不清楚谁是谁。
    莫安华那样的笑意,总觉得在哪里看过——不,不是觉得,他肯定自己看过,这几次在梦中,隐隐约约总能感觉什么呼之欲出,此刻,那感觉又更明显,还有那句“有趣的不就是这样子吗?它是野猫,野猫有野猫的性子,要真圈了它,大概就成病猫了”,怎么听怎么熟悉,到底是什么时候……
    新年与中秋,一向是后宫最重要的两次聚会,后妃,皇子,皇女,都会到齐,今年更是特别,正好是太子妃莫氏的三十岁生辰。
    太子共三子十女,三个儿子都是正妃所出,要不是有太子妃,太子的子嗣可就出现大问题,这开枝散叶的功劳可谓不小,今年五月,太子妃又怀上孩子,皇帝很是高兴,因此一向是家聚性质的中秋宴,这次特别请了太子妃的家人。
    只是若单单请太子妃家人,对太后和皇后倒显得失礼,因此连游太后本家,叶皇后本家都一并邀请入宫秋聚。
    贺文丞下午入宫,先去恩德殿拜见母亲许婉妃,母亲跟他说,太子妃有个侄女,小名叫做咚咚,今年十四,想给他说亲,问他怎么样。
    “好好的女孩子家,怎么叫这么奇怪!”一般不都会取些女容女德之类的名字吗。
    “这才好呢,这姑娘四个月大要定小名时,手脚已经有力气,能把床板敲得咚咚作响,这不,听说嫡姑娘身体健壮,从小到大连伤风感冒都没几次。”
    小婴儿几个月大时会先有个小名,满周岁时才有闺名,只不过闺名外人自然无从得知。
    互探亲事时,说的不是排名,就是小名。
    许婉妃觉得才几个月大的婴儿就这般力气,实在太好了,身体健康,才能怀孕,力气大,自然顺产,女人便是娶来给生孩子的,健不健康,自然在考虑之列。
    “别的不说,家世是没得挑了,文儿,母亲是因为生下你,刚好又遇上四妃过世,这才封了妃子,要不凭着我娘家,无论如何坐不上这位置,你舅舅虽然还在甄部,可就是个三司,新任的一司又跟你外公有旧仇,我看你舅舅这三司之位别说升官,能保住就算不错了,母妃的娘家对你将来是一点助力都没有,不拖累就要偷笑了,太子有五王爷这亲弟,这亲王之位,将来肯定落在他身上,王爷不过袭三世,你得为自己打算。”
    贺文丞知道自己该说亲了,去年从皇宫搬到新修完毕的六王府,基本上已经算是大人,一般世家子弟早已订亲,有的甚至新娘都迎进门,不过看看几个皇兄以及常有来往的世家子弟,凭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妻,糟糕的却是大半,那些个名门贵女,琴棋书画都不会,整起姨娘来却又手段万千,不懂得侍奉公婆,倒很会拿家世压人。
    莫家世代武将,又能教出什么真正的闺秀来了,更何况,那日蔡国公生日,他见到了一位穿着石榴红披风的姑娘,芙蓉花貌,看着树上的鸟儿露出温柔浅笑,真是……只可惜,他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