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说几句,你倒讲了一大堆。”
    “王爷话少,妾身只好话多了,不瞒王爷,这两日皇宫跟王府各有来信,都是让妾身多跟王爷说说话。”
    “所以如果没这些信,你就不说了?”
    “王爷本来就不爱开口,妾身可不想冒着不敬的名义打扰王爷休息。”
    “你我是夫妻,不必如此拘礼。”
    莫安华听得问号满头,这又是在演哪出?
    什么叫做“不必如此拘礼”,那当初那个臭着脸跟她说“我很忙,不要打扰我休息”的人是谁?
    书房的书架有这么重吗?夹一次他脑子就变得怪怪的。
    “我……知道自己以前对你并不好,可是,我会从现在开始对你好,把你当成妻子,把自己当成丈夫。”
    吓!贺文丞是被附身了吗?不,肯定是被附身了,他绝对不可能讲这种话。
    所以她最早的猜测没错啊,他不是受伤,是中邪,应该把他放去灵山寺,请大师父念经护身。
    不对,应该让邵四快马入京,把这诡异的状况跟皇上禀告,他头上的肿包已经消得差不多,至于“人格转换”已经超过她这个名义王妃能处理的了,送回京城,让御医想办法才是正道……
    莫安华虽然表情如常,但眼神的闪躲却是明明白白。
    贺文丞这几日思虑,原本是想装作“什么都想起来,就是想不起两人之间的事”,接着因为想不起来,那就一笔勾消,重新开始,他因为一根刺梗了四年,他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明明,明明就是很喜欢她……
    计划很完美,但她的反应却跟他预计的不一样。
    “王爷现在应该先养好身子,我刚问了下人,知道王爷这几日都不好睡,丽月才要了定神汤,但是定神汤伤肺,还是得自己想开一点,疏郁心结,至于王爷与妾身本就是夫妻,王爷执掌刑部,拔除不少朝廷毒瘤,妾身以您为傲。”
    贺文丞怎么会听不出来,她表面关心又恭维,其实都是客套与敷衍。
    也是,冷落了她四年多,却想凭着一两句话就重修旧好,的确不可能,只是承认自己上了叶太后的当又太蠢了。
    他在刑部处理官务无数,都没此刻困扰。
    突然间,他想起幼时读书,先生教过的一句话:以诚待诚,以心换心。
    如果当时他能问一句“你跟谭家少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一定会解释,那么他就会去找真相,叶太后的诡计不会得逞,他们会过得和乐又开心,也许现在都有两三个孩子了,可惜他当时觉得尴尬与恼怒,于是问都不问,才导致这样的结果。
    看着始终消极面对他的莫安华,贺文丞突然有种感觉:他得先打开自己,以诚待诚,以心换心,才能要求她接受自己。
    第5章
    不知道该说丁大夫医术超群,还是该说贺文丞心理素质好,总之那夜,好像就是梦一样——他脑子被夹了,开始数日梦魇,宁神汤无用,开始服用定神汤,通常来说,这是冗长的开始。
    运气好的人如她,几个月后断药,逐渐恢复。
    运气不好的人如先皇,开始用酒,进入恶性循环,然后没了。
    无论最后能不能熬过,终究都要经过一段与定神汤为伍的时间,可贺文丞居然不是走这两个固定套路——第二天,莫安华正想尽一下为妻的责任,亲自端药给他,他却说不用,觉得自己能睡。
    她很想问,你是哪里“觉得”自己可以睡,本姑娘这个过来人很知道顺序,也知道没那样容易,但理智告诉她,不用理会,只要别落下话柄就行,他既然说行,她就撤下温在炉子上的药,反正等他说不行时再把药端上就好。
    事实证明,贺文丞真不是普通人,他觉得自己能睡,还真的就睡了,负责值夜的粗使丫头说,王爷一觉到天亮,房内一点声音都没有。
    好吃好喝好睡几日,他很快又养回以前在京城般的气色。
    莫安华虽然有那么一点不平衡,总觉得老天对他太好,一点苦头都不让他吃似的,但往好的方面想,倒也有点开心,那不就代表他可以回京了吗,她又可以穿上男装到处晃了,这半个月只去了一趟灵山寺,真快闷死她了——
    “小姐,艳丹姑娘到了。”
    趴在鹅颈椅上看鱼的女人闻言,总算比较高兴,“艳丹,你总算来了。”
    “莫姑娘。”
    “不用跟我行礼,快坐。”莫安华立刻吩咐桃花,“把我房中的南磷棋拿过来,快去。”
    艳丹坐下,微笑道:“姑娘怎么许久不去采香湖了,不只我家里,好几人都在问呢。”
    莫安骅这一两年在馨州颇有名声,但船楼的姑娘十个大抵有九个能看出这莫公子其实是莫姑娘。
    她容貌虽美,但馨州声色迷人,比莫安华更美的男人也不是没有,会被发现,主要还是本质上的差别,男人跟女人是不一样的,男人再彬彬有礼,喝了酒眼神也难免乱飘,但这莫公子却从来不会,虽然偶尔会握握手,或着挨着坐,可言谈之间从来不轻佻。
    船楼便是个小青楼,多少客人来来往往,见得多了,自然也懂,对船楼姑娘来说,她们才不会问是男人女人,肯给钱就是好客人。
    莫安华跟她坦白,自然只是意外——
    她们的船遇上京中贵人的三层大船,据说还是侯府世子什么的,故意把这小花船撞翻,自然是为了想看远近驰名的艳丹姑娘若是一身湿透的被救上船,那该如何风流。
    在采香湖讨生活,就算七八十岁的老婆子那都是一等一的游水好手,船在摇晃时艳丹就吩咐了,两粗使婆子跟船夫照顾莫公子身边的两丫头,服侍丫头跟琴娘负责莫公子,木板都是现成的,一人抱住一块便行。
    艳丹虽然不想湿身上那世子船,但当时已经是初秋,若是等到别艘花船过来,怕莫安华要伤寒,本就是为了养病来的,身体大概也好不到哪去,她自己捱得住这九月湖水,但怕客人捱不住。
    却是没想到莫安华泡在水里,拉着她说:“我不能上船。”
    “您放心,这群人的目的是我,我让丫头婆子把您围在中间,不会被看出来的。”
    “不,上面那个带头的跟我家有仇,知道我人在馨州,也认得我相貌,万一被发现如此狼狈,父兄这辈子都要被笑了。”
    艳丹闻言,想了一下,“那请公子捂住耳朵,我让人吹哨,但到底要多久才能有船听到哨声却是不敢保证了。”
    “好。”
    靠水维生的人吹哨十分惊人,像数只大鸟一样,尖锐又宏亮的远远传出去,很幸运的,才一下子,就看到有船只出现在视线里。
    只是一艘普通的渔船,不过既然同样讨生活,听到求救,都会过来一趟,见几人泡在水中,连忙拉上来。
    男扮女装,穿衣服可以穿得宽松,但是一旦泡了水,那却是什么也藏不住。
    莫安华死命躲在丫头后面,丫头也是拚命的想遮住她,直到那渔妇拿出旧衣服,主仆的神经才总算放下来,就算不说,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渔妇边看边笑,艳丹却是一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看样子是心里有数。
    裹着跟渔妇借来的旧衣服,莫安华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女孩家的?”
    “若没一点看人的眼力,怎么能吃这一行饭?”
    “那岂不是好多姑娘都知道了?”
    “您放心,不到一定的年纪是没这眼力,再者,这馨州男扮女装出来玩儿的闺秀多着,算不了什么大事,知道了那又怎么样,没人会讲的,能看穿的大抵也只有做生意的姑娘,一般外头的商家行号,只怕没这心思。”
    莫安华想想也有理,稍稍放下心。
    上岸后,车夫见主仆一副水里捞出来的样子,身上还穿着奇怪的旧衣服,吓得说不出话,桃花凶了一下,才赶紧拿凳子,开车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