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你怎么会到这庙里来?皇上派你来的?”萧文瑜犹豫片刻,终于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周鲤想了想,摇摇头,“我只是路过此地。”
    “要去何处?”
    “我想离开京城。”
    “是有任务在身吧?”萧文瑜不打算再追问了。
    没想到周鲤又摇头,“不是,我本来是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其实是去一个他不认识任何人的地方。
    “你身为禁卫,私自离京,不怕被通缉?”萧文瑜话讲得严重,口吻却很轻松,似乎她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
    周鲤笑了笑,“我现在不打算走了,不过就算我要走,他们也抓不到我的,我以前可是……”
    周鲤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忽然记起来,眼前的人并不知道他是谁。
    “是什么?”萧文瑜的目光殷切,仿佛很乐意听一听少年人的大话。
    以前她就如此,无论周鲤说什么,她总是很有兴致地听着,尽管周鲤只是在日复一日地讲禁卫营的枯燥生活。
    “是玩躲猫猫的高手。”周鲤最终编了个不成型的谎,急匆匆结束了这个话题,“谢谢您救了我一命。”
    萧文瑜平静地摇摇头,“刚才听你在唤你娘亲,你娘亲呢?”
    “家母故去多年,冒犯了长公主殿下,周离有罪。”
    萧文瑜摇摇头,眼里多了些落寞神色,“无妨,我只是,好久没被人这么喊过了。”
    周鲤能感受到身上哀伤的目光,几乎不敢抬起头。否则,他大概会立刻表明身份,然后被当成妄言的疯子。
    “殿下,我该走了。”
    萧文瑜轻轻拍着他的手,“你现在伤势太重,若无什么要紧事,就在这里多养几日吧,我不会告诉皇上的。”
    理智告诉周鲤不应该久留。但他心有不忍,思及此生大概再无这样的机会,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是,多谢……殿下。”
    萧文瑜一天里大部分时间都在佛堂念经。周鲤卧榻养伤,她每天会来看自己一两回,给他换药,聊天解解闷儿。周鲤吃了几天斋饭,心里嫌寡淡,但每顿都吃得很干净。
    “伤口还疼吗?”萧文瑜换下不再渗血的布条,露出欣慰的笑容。
    “不疼了。”
    “寺庙里饭菜都清淡,不太和你口味吧?我遣人去山下买了些少年人喜欢的吃食,你尝尝看。”萧文瑜把桌上香喷喷的纸包一一打开,有素包子,炸糖饼,还有栗子糕。
    都是周鲤以前很爱吃的东西。周鲤愣愣地看着这一堆食物。
    “我以前有个儿子,你大概听说过,他以前就爱吃这些甜的腻的,”萧文瑜的声音将周鲤拉回现实,她笑着陷入了追忆之中,“常常写信给我,说想吃这个想吃那个,明明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私底下却嘴馋得很,像个长不大的娃娃。”
    两人都忍俊不禁,松快的笑声传到窗外。
    “这是怎么了?”
    直到萧文瑜伸手抹掉他的泪,周鲤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满脸是泪。
    “抱歉,我只是想起了我娘,”周鲤哽咽着说。
    “我不该惹你伤心的。”萧文瑜愧疚地说。
    “您相信世上有起死回生吗?”
    萧文瑜点点头,“信啊。”
    周鲤抬起眼皮,有些惊讶,“一般人都不会信的。”
    “我原先也是不信的,”萧文瑜温柔地笑了笑,轻轻拢起周鲤耳边的碎发,“直到我看见你。”
    见周鲤一脸茫然,萧文瑜眼中慢慢泛起水雾,粗粝的手掌一下下摩挲着他的脸,“虽然娘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隐瞒身份,但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不说,是因为你有你的苦衷。”
    周鲤低着头,“娘,对不起……”
    萧文瑜脸上泪笑交织,“娘这么些年,吊着这口气不肯咽,看来是对的。”
    “我不敢说,是怕你不肯相信。”
    “傻孩子,做娘亲的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呢?”萧文瑜轻轻抱紧了他。
    周鲤发现自己臂弯里的人如此瘦小,满头白发,枯槁得像一张纸片。
    就这样吧,就算自己会随时猝不及防地死去,就算可能会再一次让爱他之人心碎。最起码,此时此刻,怀里的温暖是真实的。
    “娘,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死之后,我是说十二年前,萧承钤有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萧文瑜努力回忆了一会儿,“倒也说不上,不过,我的确觉得他好像变了个人。”
    “哪里变了?”
    “十年前,五皇子纠结太后朋党逼宫,谁料事情败露,反倒被太子抓了。那时候皇上已经病得很重,这事让他伤透了心,没多久就驾崩了。皇上本意要饶过五皇子,但太子继位之后,所有参与谋逆的人都接二连三意外死了,连太后都说染上重病薨了。谁都知道是谁所为,但整个朝野无人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