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谨言痛苦地扶住额头。
    “后来......他来到A市,主动要求在外面住,我以为他病情控制住了,架不住他的要求,便由着他住着。可小城一点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每次发作都会在身上弄出伤口,直到他彻底清醒才罢休......等我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他浑身上下已经没有完好的地方了......他的手腕上已经不止一道划痕,说起来,这不是他第一次来重症监护室了......”
    禾央从何谨言的口中听到了一个跟她认知完全不同的何城,甚至于连他的生存环境都与她从前猜测大相径庭。
    ......
    何城的父亲是位成功的商人,是位贴心的丈夫,然而他并不算是合格的父亲。有很大一部分精神病人的病因离不开遗传的因素,何家恰是如此。
    何城的祖母是位充满浪漫的艺术家,可她骨子里的病态偏执让她在顺利开展完一场属于她个人的画展后,甘愿用自己的生命献祭。
    何城父亲的成长轨迹中似乎并没有任何怪异的痕迹。可是假象终究是假象,他爱上位女孩,很幸运这位女孩也爱他,两人结为夫妻,共同创业,携手打造了一份美好的未来版图。
    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
    何城的母亲在生何城的时候难产,几乎用掉半条命,她的身体也是因此每况愈下。何城的父亲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爱他的妻子,或者换句话说,他的爱逐渐变得偏执,令人难以喘息。
    自从小儿子诞生,在目睹妻子命悬一线的那一刻,何城的父亲产生了莫大的危机感。他整个人变得神经兮兮,经常寸步不离地守在妻子身边,待妻子衣来张口饭来伸手。这样伺候妻子的举动在外人看来,是个十足的令人羡慕的好丈夫形象,可只有当事人明白其中的困苦。
    何城的母亲不被允许留在公司继续工作,理由是繁重的工作会使她本就孱弱的身体愈发严重。
    同时她也不被允许照看幼小的儿子,理由是孩子太小哭闹的时候会令她烦扰。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她都不被允许去做......如同一只被主人饲养的金丝雀,给它所有能给的宠爱和耐心,唯独剪断它的翅膀,冷眼看着它歇斯底里挣扎着想要重获自由......
    何城的母亲本人是位很温柔的女性。她理解丈夫病态的要求,宽容他做出的有损她本愿的任何事情,她用她的温和和忍耐步步退缩,却不曾想到何城的父亲已经病态到无法控制的地步,他甚至产生了妄想。
    妄想妻子不爱他。
    妻子的爱给了别的男人。
    男人整日歇斯底里诉说他的爱意,期盼妄想的世界中“出轨”的妻子能够回心转意。何城的母亲无可奈何,唯有给他更多的安慰和宽容。
    直到年幼的小儿子生辰之际,何城的母亲出于愧疚的心理,带着两个儿子去了游乐场。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所做出的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在何城的父亲眼中却堪比火山爆发。那天傍晚,母子人从游乐场归家,等待他们的不是父亲的欢迎,而是一把横插|进母亲胸口的水果刀。这把刀子,每天被父亲拿在手里,细心刮去果皮,切成小块,喂进母亲口中。那时的两人充满甜蜜。
    父亲的眼中没有半分慌乱。
    无视掉被鲜血溅了满身的两个儿子。
    他充满怜惜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疯狂,抱起女人残留喘息的身体,将那把尖刀毫不犹豫插在自己胸口。
    临死之际,他贴着心爱的妻子的脸颊,语气温柔的呢喃——
    “只有死才是永恒。”
    “我们将永不分离。”
    ......
    禾央瞪大眼睛看着面前叙说过往的男人,提起父母的死亡,他冷淡得像是旁观者,嘴角的弧度甚至仍旧斜斜挂着,他垂眼盯着地板的倒影。
    “小城由我亲手养大,可他始终无法学会,爱是这个世界最无用的东西。他渴望的,终究会毁掉他。”
    提起这个弟弟,他淡漠的眼眸才起了点波澜,语气喃喃:“可他想要的,无论是什么,我都会亲手送给他。如果,我能早一点出手就好了,他也不会躺在里面......”
    他盯着门,有些心疼。
    “小城最怕疼了。”
    何谨言的声音很低,禾央并没有听清楚他说的话。他的眼眸布满血丝,毫无感情望着她,这样的眼神让禾央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她双腿瘫软失去力气。
    她强撑勇气,咬牙问:“......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何谨言低低笑开,他伸出手捏住眉心,好久都没有出声。直到重症监护室传来系统检测的声响,随之而来的是准备好抢救的医生护士。
    “你们女人的心,不是最容易软嘛,我告诉你这些不为别的,心疼心疼他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