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停了?”视线内的人转过头来,额角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飘荡,头发有点长了,江楠无声下了个结论,款步跟上去,走到一步之遥的距离,卫隽麓又出发了。江楠暗想,看来还生气着。
    大棚说不上远,卫隽麓走习惯了泥水路,趟着湿漉漉的地面就过去了,到了大棚门口对面无表情走过来的江楠说:“原来老板不怕弄脏鞋子啊。”
    江楠:“没那么多讲究。”说话间已经走到卫隽麓的身边,脚下的地毯都是脏污,黑黢黢的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卫隽麓踩了两下,没那么湿漉漉才拉开与江楠的距离去开门,刻意的痕迹十分明显。
    “......”
    大棚内,温度比外面高了好几度,遮住了寒风,卫隽麓扶着门让江楠进来才把门带上,仿佛绅士的司机一般,把外头的风阻隔了,他又把四仙桌上几个文件递给江楠,一边公式化报告:“老板,这是之前的记录报告,分别是十到一月中旬的,我来之后的记录您要过目吗?”
    江楠随意翻了翻,把文件合上,直视卫隽麓:“既然视察你的工作,当然是看你的。”
    卫隽麓便兢兢业业取来自己的本子,双手递上,随后也不看江楠,自己蹲下,对着附近几株植物开始查看起来,这几颗是最弱小的,原本这些植物耐寒性是不错的,但是一旦投入温室就如同捧在手心的玻璃珠,每天细致观察不说,一点风吹草动都比其自由生长来得严重。卫隽麓不算个老手,看待这些植物,尤其还是为了他后来才得知的背后的老板需要,尽管还记仇着之前那些刻意的隐瞒,但是他同时也无比清晰,相比较被隐瞒的气愤,他内心还是希望这些药物顺利成长,能够为江楠的眼睛提供更多的治疗效果。
    忽然,本子被递到眼前,卫隽麓伸手接过,翻开本子到面前编号的这一页,从胸前口袋里掏出一支原子笔,刷刷写上两行,就着蹲着的姿势,挪了一步,又去观察周边的。
    如此记录了四五棵,就听江楠突然说:“今天给你放假。”
    卫隽麓停下笔,仰着头朝江楠望了望,没有露出丝毫喜悦的表情,反而扭过头继续记录起来,说:“老板,你现在是假公济私还是想要克扣我加倍工资?”
    江楠不答,走过去直接把本子抢走了,卫隽麓被他的力气带的也站起来,眼睛瞪得圆圆的,气呼呼道:“干嘛啊?叔叔们都能有十倍工资,到我这就想着法子不给我?”
    江楠被卫隽麓气笑了,把本子往身后一藏,说:“带薪休假。”
    “哦,那就是假公济私了。”卫隽麓这次配合了,没抢回来,可他也不想和江楠待在一个空间,看到江楠的样子,他就想到那个把他拒绝千百遍的夜晚。
    脚底下,药草旁边冒出一点点鲜绿的嫩芽,卫隽麓一眼捕捉,弯下腰,用手直接去拨小草,顽强的小草根系扎得比药草牢固多了,卫隽麓一使力,连带着泥土都翻出来,疏松的泥土湿润乌黑,捏起来也不冰冷。卫隽麓扒拉来扒拉去,模仿蚯蚓松土,玩得不亦乐乎,自然没见到头顶已经黑沉的脸。
    “卫隽麓,你还是三岁小孩子吗,玩泥巴?”
    卫隽麓不但不听还反驳:“我不是你弟弟,你别想训我。”
    “刚刚在大家面前,你不是也没有否认?”
    “那是—”到嘴的话被卫隽麓咽回去,“我懒得解释,而且,要真计较起来,我比你还大。”
    江楠:“你确定你比我大吗?”
    “是啊!”卫隽麓不服气地瞪着江楠,不知道江楠今天吃错什么药,要和他这样争吵起来,说来说去还净是一些没有营养的话题。
    可他对上的却是江楠危险的眼神:“你是因为我不和你做,所以忘了?”
    “什么......”反驳到一半,卫隽麓突然反应过来江楠说的是什么意思,顿时耳朵脸颊红了个透,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居然和他开这种玩笑。
    “怎么不说话了。”江楠这次直接把人拉了起来,面对着自己,低头,卫隽麓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又羞又窘,还带着愤懑,可江楠却真心笑起来,声音都带上一丝温柔:“都让你带薪休假了,偏偏不听。”
    卫隽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你这么生气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因为我不和你做?”
    “......”什么脑回路,卫隽麓感觉自己要被江楠的话噎死,他总不能说是啊,如果在那个夜晚前,直言不讳还能反制江楠一手,可如今,他和那个女生进出酒店的画面就像幻灯片一样,一帧帧,在他脑海无限循环播放。半晌,卫隽麓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我认输了,那个协议作废。”
    “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放弃不是你希望的结果?”
    江楠:“之前是这样,但是现在,”稍作停顿,他观察着卫隽麓的脸色,瞧见那人一瞬间的失神,继续说,“现在我还需要你的配合,我不希望林攀走上这条路。”
    原来,原来是这样的目的,卫隽麓抿着嘴唇,故作轻松地说:“你可真是个好哥哥。”对别人好得他都羡慕嫉妒恨,“你放心,我对林攀没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也会和他说清楚。”
    这时,棚子外面又想起几声鞭炮的声音,卫隽麓循声微微侧过身,掩饰地擦了一把脸,随即擦着江楠的肩膀就要走出去,没等他走开一步,就被江楠拦住,一只手捏住下巴,把他的脸抬高,居高临下,审讯一样犀利的目光。卫隽麓只觉得难堪,他在江楠面前落泪不是第一次了,上次他被江楠无情拒绝,话说的毫无转圜余地,是流泪让江楠给了他一个交易的抉择,他欣然接受,意图用外在一步步攻克,可没想到交易不过一次,他就认输了,投降了,再得到延续的机会了,却仍然是他奢望不到的结果。
    他不想再用这样脆弱的姿态去乞求另一次机会,也不想那背后又藏着怎样让他心痛的真相。
    泪潸然落下,滑到江楠的指尖,消失在两人肌肤贴合的缝隙。
    “卫隽麓,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哭?”
    卫隽麓的声音都带着抖,泪腺控制不住地溢出更多的泪珠:“我,从来都没想过用这种方式博取你的同情,我是喜欢你,可喜欢在你那里,就是那么不值一提的东西吗?”
    “那你告诉我他多么值得?”江楠手指掐得更重了,卫隽麓的下巴都被他捏出痕迹,出口的语气带着满满的危险与不屑。
    “我没办法告诉你。”卫隽麓闭上眼,一滴眼泪顺着脸庞流过他红润的双唇,一启一合,咸咸的泪就钻了进去,他睁开眼睛,还是那样闪亮、圆润,“如果你拒绝所有人的爱意,那你永远......”
    “闭嘴!”江楠呵斥一声,再一次强硬地堵住卫隽麓的嘴,啃咬他的嘴唇,不让那些话从他的嘴里面说出来。他的脑袋乱糟糟的,混沌成一片,抓不到一丝实体,只能发狠地咬,尝到面前这人的血腥味,他才能抓到一点实质。
    卫隽麓奋力挣扎,可他挣扎得越厉害,江楠就咬得越重,越重就越痛,越痛眼泪就越要流,越流泪,他又越感知这份感情的重量。
    他是真的不可救药地喜欢着江楠,不管怎么样,对方都把他咬得死死的。
    渐渐的,卫隽麓也懒得挣扎了,他垂落的双手摸索着揽住江楠的后背。
    如果言语已经够冷,那就让相贴的体温来暖化。
    不知道过了多久,激烈的撕咬变成缠绵的唇舌绞缠,卫隽麓感觉气喘不过来,稍稍离开一点就被江楠压在后颈拉回来,江楠给他渡了一口气,还发泄地咬他一口,卫隽麓也在气头上,如法炮制刚要咬回去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清晰的脚步声。糟了,有人来了,卫隽麓拍拍江楠的后背,江楠不松开他,他就用力挣扎起来,还没等他挣脱,突然吱啦一声,大棚门开了,卫隽麓脑袋里一根紧绷的弦也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