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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开云身侧的手骤然握紧,攥得关节发白,开口艰涩:“她……”
    “她在闭关,就没有外出。”岳初晓站起身,还是介入其中,替纪开云变更了阵法,让纪乔不受限制,“是我把他们带走的。”
    纪乔一听就要行礼,叩首谢仙人救了他的少爷与小姐,被岳初晓拦住:“不必,我与纪家先祖有约,本该相救。”
    纪乔感激地点了点头,环顾四周,忽然意识到他所在的地方不是被火焚毁的纪家老宅:“这里是?”
    “逢春客栈。”纪开云终于调整好了自己,向纪乔解释了常夫人一事的来龙去脉。
    他本意是想在曾经的长辈面前证明自己没有无所事事,却意外得到了纪乔关于此事的反馈。
    “你是说可能有人带走了常夫人,将她杀死之后掠走魂魄,弃尸河中?”纪开云疑问道,“那为什么尸身至今没有被发现?”
    纪乔被水泡白的面色更白了:“周边的鬼魂只有我从不挪窝,其他的那时刚巧都出去有事不在。之前我一直都浑浑噩噩的,蹲在水底下看到了全貌也没能细想。如今回忆起来,那老人家分明是被化成了血水。一晚上河水再缓也能流出清至,哪里还能找到尸身?”
    常夫人魂魄被带走,尸身被销毁,此事又属于凡人纠纷没达到惊动无曲修士的程度,倘若没有纪开云一开始的介入,恐怕终将草草结案,凶手脱罪。
    纪乔到底生前只是一个普通人,哪怕现在是鬼魂状态见了生生把人弄成碎浆泼进自己待的河里的一幕也吓的不轻。关于凶手,他只隔着水面模糊看到另一个男子身形,再多细节也说不出来了。
    纪开云不再问他有关常夫人的事,转而旁敲侧击,闲谈自己与妹妹的年少日常,寻找解除纪乔执念的办法。
    纪乔见小少爷步入修行一道后也有了预感,苦笑道:“纪家对我有大恩,我不仅没有回报,连逢难的时候都没有出一丝一毫的力,甚至死后还要少爷来渡我。纪乔愧对纪氏。”
    “要感到愧疚的从来都是施害者,绝非受害者。”岳初晓安慰道。
    纪开云沉声:“当年的事背后还有隐情,无论如何我定会查明为纪氏报仇。魂魄久留世间消磨魂力,乔叔先去三途等候,我会将幕后之人都送下来。”
    纪乔生前执念在被唤醒看到纪开云的那刻松动不少,此时又真正消解。他虽然遗憾没能见到在闭关的小姐,但不想再给少爷添麻烦,故作轻松地点头,按下对凡世突生的眷念告别故人。
    逢春客栈周遭最后一只孤魂野鬼魂归三途,纪开云没有让自己陷于过往,抓住信息整合:“能将凡人在短时间内化作血水,清至城中没有毒修,那么动手的至少也有筑基修为。那个无曲弟子差不多也是那点修为,凶手应该就是他。只是还不清楚为什么此人要这般大费周章,只为了让一个理论上与他并无交际的凡人人间蒸发。”
    他猜测道:“常夫人是来寻找丈夫的,那位和凶手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无曲弟子轮流执勤,定期拜访清至官府。他如此用尽心思,必定关注那小贼后续,也定会知道有一个外来者画出了他的易容相。”岳初晓挥散房间内残余灵力,“我猜他必然会来找你。不过既然卸去了易容,不如直接以此事为由大肆发散一场,用你的名义邀无曲易枫来清至一叙。”
    纪开云考虑片刻:“反正一开始目的就是从无曲表象找到他们遮掩的东西,这样也好。纪氏之事在引虹下面压得无声无息,我倒要看看易枫这次要怎么解释无曲滥杀凡人的劣迹。”
    岳初晓看着他,清透的眼中闪过困惑:“为什么?”
    纪开云满心都是之后该如何与易枫交涉,一时间不明白岳初晓在问什么:“嗯?”
    “你在难过。你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或者去缓解一下情绪。我们的时间还算充足,更多的线索可以之后再去查找——哪怕是直接要求易枫来到清至为他的弟子所作所为负责,凭你的身份也是足够的。”岳初晓问他,“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撑着去想那些呢?”
    第38章 年少之梦
    为什么……为什么呢?
    为什么不敢告诉乔叔阿胧已经死了,为什么不敢想阿胧会不会怪自己隐瞒真相,为什么要用其他事来转移自己的心思……
    为什么从来、从来不敢直面自己?
    纪开云想,为什么自己会是这么一个懦弱的人呢?
    他惯常地想要转开这个话题,却发现自己做不到去欺瞒岳初晓。
    难以忍受的沉默弥漫开,纪开云决定说些什么。
    逃避也好,剖白也罢,总之,他得说些什么。
    但是所有意识忽然暂停在了一瞬间,纪开云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如同被无形的水淹没,闭上眼前最后的印象是岳初晓垂落的手。
    有多久没做过梦了?
    花与树多的地方也多虫鸟。自清至城河水上游引来的甘泉养出的珍卉一年四季都有盛开的品类,院中常常备了谷米,就放在花坛边上。往来的家丁经过时常常看一眼装谷米的喂鸟瓷盘,以便及时发现并制止喜爱东摸西摸晃到米边的小姐防止她被某些性情凶戾的鸟雀误伤。
    “兄长……”每当被抓住,丁点大的小姑娘就会委委屈屈地被抱走,还给她哥哥看管。
    今日不知为何,雕花的围墙之外是渺渺的白雾,看不清天色,却有明亮的光照在纪胧的裙摆刺绣上,翠色的桃枝与粉色的花瓣越发鲜妍。她软软地唤兄长,被好言劝着一步一步走上开蒙的书阁。
    除却脚步声连鸟叫虫鸣都听不见,纪氏偌大的后院仿佛只剩了兄妹二人,刚刚还有大致身形的家丁一个个都离开了这里。纪开云觉得有点不对劲,隐隐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在这里,但是梦境模糊了他的感知,于是他干脆地踏出一步,要带着纪胧迈过高高的门槛。
    今日是要帮妹妹温习前两日学的诗经,似乎是到了《桃夭》一篇,倒是和她今日的衣裳相配。
    纪开云心不在焉地跨过门槛,却被绊了一下,他疑惑地扶住妹妹的头作支撑,仔细看了看自己的短腿和短手。
    他好像已经长高了许多,但是又想不起来“长高”的印象从何而来,只能悻悻放弃。
    书阁虽说只挂了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名字,其实也是放着纪家藏物的珍宝阁。一楼养着主家两个孩子;二楼是众多古籍孤本,大家经典,分类仔细,纪家主年年补充增添,宠爱地由着两个懵懂稚子随意翻阅。
    至于三楼,是长年锁着不允许孩子进入的古董阁,据说纪家有一块代代相传的圆玉,本来是各代家主贴身所佩。只是前前任家主意外逝世,此后该玉就被安置于古董阁深处,不再为继任家主携带。
    木质楼梯靠墙的那边浮雕了图画,每上一层楼都是一个传世的故事。
    纪开云迟疑地看着二楼口的人像,直到原本乖巧等待的纪胧耐不住性子拽他的衣袖:“兄长?”
    纪开云回过神,先前那点茫然转化为对自己发呆的迷惑:“阿胧?”
    轻车熟路找到装订精美的诗经翻到了《桃夭》一面,纪开云坐在母亲为他们准备的小板凳上用力摇了摇头,忽视一直隐约浮现的古怪,指着首句让纪胧先念一遍给他听再指正。
    纪胧挺直小小的腰背,努力咬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她还太小,没有很理解其中的意思,但是模仿兄长的话复述对她来说并非难事。
    纪开云认真听着妹妹的每个字眼,偶尔纠正她的发音,待整首诗被顺利念完后奖励地给了她一个拥抱。
    小纪胧很喜欢兄长的亲近,笑得很甜,纪开云看着她的脸,终于想起了筹谋已久打算在今天进行的行动,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他捏了捏妹妹婴儿肥的脸颊:“阿胧,想不想知道三楼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