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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武氏不知名郎君。 一更

    李隆基所说的弘文馆, 是长安城著名官学之一。

    高力士听到陛下发话,有些拿捏不准帝王心中对七娘子到底是纯偏袒,还是存了试探之意——

    须知此时, 大唐的官学可以分为“六学二馆”。

    其中,国子学、太学、四门学、算学、书学、律学这六学隶属于国子监管辖, 生源里头不仅有高官之后, 也为平民子弟留出了一缕向上攀爬的空隙;而弘文馆与崇文馆却不一样,这二馆是中央旁系官学, 所教授的无一不是皇亲贵胄,称得上是大唐的超级贵族学校。

    七娘子进到这里头,好处自然是他们父女想不到的多。

    可在这之上, 陛下选择弘文馆而非崇文馆,高力士却觉得是大有深意。

    不怪他多想,开元年间,隶属于东宫的崇文馆内,[jing]通经史书文的博士不计其数, 若是真想要七娘子读好书, 送到这里才是最优选。相比之下,已经被打压没落的弘文馆, 虽然与崇文馆藏书不相上下, 到底缺了名师指引差些意思。

    若非先天二年那场政变, 弘文馆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地步啊……

    高力士想到这里, 心跳冷不丁加速跃了十几下, 他透过微弱的宫灯去望身前帝王,正对上了黑暗中满含审视意味的眼睛。

    高力士来不及多想,跪地叩首:“圣人,是奴僭越了。”

    李隆基在夜[se]中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嗓子, 反身往兴庆宫方向折回:“丫头聪慧,若如姑母那般学的太多,可就不是好事了。”

    *

    七娘近[ri]刚玩了几次长安“鬼市”,正觉得这生意可行呢,便被提前下值的李白连人带包袱扛着,带去了门下省弘文馆。

    李白也没办法,一路苦笑解释:“这是陛下特意开天恩。方才来传旨的宦官说了,‘稚子李乐央献岩盐之法,当得此赏’。这是天子恩赏,容不得你拒绝,且受着吧。”

    七娘病了一场,蛮劲儿恢复的倒是很快,小牛犊子一般在李白肩头尥蹶子:“我不要我不要,他这叫恩将仇报!”

    李白连忙将七娘的嘴给捂上了。

    好在这时辰路上行人少,该当差的当差,该做生意的做生意。李白拧了七娘的耳朵一下:“什么话都敢讲。要不是你趁着长安城试行新政,搞出个什么鬼市,能引起陛下的注意嘛?我看你就是活该。”

    七娘扁扁嘴,超小声嘟囔:“陛下可真小气。”

    李白气道:“你想从朝廷手里取走一部分税收,还嫌人家小气。”

    他也是刚知道,七娘初一十五夜里带着病坊跟屁虫们做的事儿,其实就是帮着小商小贩在避税。

    左不过一些吃穿用度上的小物,世家吞并土地后,少[jiao]的税零头都比这多。

    可朝廷若是看重,那它就是大钱。

    李白不由叹了[kou]气。

    也不知七娘这回是心血来[chao]为了行商,还是看着底层百姓挣扎在温饱线,动了恻隐之心。

    私心里,李白更希望是前者,就让七娘的童真来得再久一些。

    快走约莫一刻钟,李白带着七娘到了弘文馆门前。

    开元十三年,集贤殿书院兴起之后,弘文馆便没落的不成样子,往[ri]繁华都已经化为梦幻泡影。大手牵着小手拾阶而上,递了文状之后,便有令史引路,带着七娘和李白去寻弘文馆馆主。

    进门之后,李白才觉得眼前一亮。

    贞观年间便开始加设修造的屋宇楼阁静静伫立于一方,百年来一如往[ri],守护着整个长安。庭院空地之间,生着数株粗壮高大的槐木与古柏,一看便上了年纪。

    鸟鸣声响起,让人如入空谷。

    七娘也很喜欢弘文馆内,暂且忘记了上学的烦恼,赞叹道:“哇!小喜一定很喜欢这儿。”

    李白挑眉:“你读书还想带鸟?”

    做什么美梦呢!

    七娘抱臂于胸前,发出好大一声“哼”,惹得前头引路的令史回眸笑了:“郎君有所不知,弘文馆内,从馆主到我等流外官,都推崇亲近自然的道义,带只鸟来也是可以的。”

    七娘一蹦三尺:“好耶!!!”

    她忽然不讨厌上学啦。

    馆内官员都如此说,李白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只是越发对这处修学之地好奇起来。

    令史便笑着为他们介绍:“咱们弘文馆隶属于门下省,原本叫做修文馆。贞观年间,太宗启用侯孝遵、许敬宗为经史博士,虞世南、欧阳询为书法博士,从京中三品以上勋贵子弟中挑出二十四位授课,便是弘文馆。”

    “今[ri],弘文馆前盛况虽已不再,学官们的真本事却是不输其他官学的,西南角上那座藏书楼内,亦有许多崇文馆也见不到的孤本。”

    说完这句,令史便停驻在一处小院外,叩门三声之后,里头传来一声允。

    李白带着七娘进了门,弘文馆的崔馆主已经坐在小院煮上一壶茶候着了。

    李白压着七娘的头见礼:“叫人。”

    七娘超大声:“阿翁好!”

    李白小声提点:“啧。在弘文馆内叫什么阿翁,叫崔馆主。”

    “啊?你说啥?阿耶大点声!”

    “……”

    崔馆主是个[jing]气神很好的小老头儿,闻言摆手:“不碍事,我这里加上七娘子统共三十个学生,想称呼什么都可以。”

    李白也不是真的在乎礼仪规矩,只怕七娘因此吃苦头。闻言便放心了。

    崔馆主将陛下[jiao]代的一应事务都告知李白之后,沉吟片刻,道:“今[ri]已经下学,不如先去拜见几位学士和讲经博士,请他们为七娘子定下这一年的必修与小中大经科目,再从藏书楼借了书册回去。”

    崔馆主笑吟吟地抚着白胡子,七娘却觉得他好可怕!

    什么必修、小经、中经、大经的!她才不要学这些呢。

    然而李白却已经率先应下了。

    崔馆主扭头喊:“校书郎,那便烦你带个路,引她走一趟吧!”

    话落,弘文馆校书郎王焘便搁下笔,从书房内走出来,冲二人揖手见礼后,笑道:“看来七娘身子已经大好,我便放心了。”

    26.武氏不知名郎君。 一更

    七娘乐呵呵凑上去,原来是给她看诊的小方脉医者呀!

    见到是王焘,李白再安心不过,索[xing]让七娘自己跟着去,他坐在此处陪崔馆主下棋饮茶。

    王焘带着七娘出来,边走边道:“今[ri]天晚了,还在弘文馆内的博士只余下讲经博士李谨,先去请他瞧瞧你该用些什么读物?”

    七娘懵懂点头,屁颠屁颠跟在王焘身后。

    李谨作为讲经博士,算是弘文馆的中坚力量。除此之外,多是典书、搨书手、笔匠、[shu]纸装潢匠这样的流外官奉职于此。

    这位李博士年纪不大,瞧着只长李白几岁,眼神里却透着许多沧桑。他板着脸问了七娘几个《孝经》和《论语》的问题,七娘对答如流之后,便提升难度,问起了《易经》、《尚书》、《公羊传》和《[chun]秋榖梁传》。

    七娘傻眼:“……我只会背一丢丢公羊传。”

    又赶紧比着手指头补充道:“就这么一点点哦。”

    王焘忍不住面露笑意,如七娘这般大的孩子,能做到这般已经十分难得了,而且七娘并非男子,也亏得李白愿意花工夫教她。

    李谨却依然板着脸,思忖片刻后,公事公办道:“《孝经》《论语》尚可,两经一窍不通。弘文馆内有旬考,一月三次试,你这样只能先从第一层开始,通晓大经小经各一本,或是两本中经。”

    “既然学过一点公羊传,这一年便选小经《[chun]秋公羊传》,大经《[chun]秋左氏传》吧。”

    七娘晕晕乎乎听着,歪着脑袋看向李博士,总觉得这位郎君长得面[shu],似乎在哪见过。

    李谨见她不答话,问:“可有异议?”

    七娘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您指哪我打哪!”

    李谨抬起眼皮看她一眼,似乎对陛下[cha]进来什么样的学生都不会感到意外。

    *

    七娘方才打量了李谨许久,王焘也发现了。

    两个人出门走远之后,王焘便问七娘:“为何那般看着李博士?”

    七娘想了想,有些不确定:“我觉得他长得好像一个人。就是裴三郎的,嗷,您不认得他……就是崇仁坊兵部侍郎裴家的当家娘子武氏。”

    王焘闻言,眼神黯了黯。

    他们当然会长得像。

    王焘担心七娘过于聪慧,猜到什么招来麻烦,索[xing]蹲下身低声道:“李博士虽被圣人赐姓李,本族却是武氏。你说他与兵部侍郎裴光庭之妻武氏长得相仿,其实也不算错。”

    “细论起来,李谨的生母——方城县主,与武氏都是武三思的女儿,乃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

    七娘瞪圆了眼:“那李博士岂不是要喊武娘子姨母啦?”

    王焘点点头:“不过,人与人的亲疏远近不只靠血脉,你可不能[cha]手点明此事。”

    七娘想到自己跟李白的师徒情,那简直就像是用铁水焊在一起了!遂十万分赞同地使劲点头:“我明白!”

    王焘笑着摸了摸七娘的脑壳,起身继续往藏书楼去。

    他没有告诉七娘的是,李谨的阿耶,便是先天政变中,唯一从镇国太平公主府活下来的幸存者。

    他名薛崇简,乃是太平公主第二子。

    太平公主被赐死之后,薛崇简便受命帝王改姓李,随后出长安做了蒲州(山西永济)州刺史的佐官。

    四年前,方城县主与李崇简这对夫妻双双病逝,李谨作为其后人奉诏入长安,被安排在这萧条没落的弘文馆内。

    王焘出身宰辅之家,看得自然清楚——

    在先天年间那场争斗中,弘文馆学士们因为支持太平公主,开始遭到了疯狂打压。这十五年间,他们作为前朝反叛旧臣,一个一个被陛下贬谪、流放或赐死。然后,再将他们的子嗣后代都丢进来,用弘文馆这座牢笼囚禁致死。

    这是陛下对太平一党的不间断报复。

    王焘想着,忍不住扭头瞧了一眼身旁的小女郎。

    只是不知道七娘进来读书,却是为了什么?

    *

    弘文馆的藏书楼自贞观修建以来,图书愈增。其中有历朝历代的史书经籍,也有许多未公开发行的藏品,甚至孤本数目亦不在少数。

    王焘作为馆中校书郎,对这些书籍的排放早已知悉于心。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对七娘道:“你自己找几本画册翻翻,我去为你寻合适的经史读本。”

    七娘头一次见这么大的藏书楼,仰着头眼神在发亮。连连应声,便钻进书堆里去瞻仰。

    “哇,这么多经书!”

    “啊?这么厚的史书!!”

    “诶嘿嘿,好好玩的画册,尉迟敬德这门神像真帅啊!”

    王焘听到七娘小声夸尉迟将军的长相,忍不住笑了。

    又过了一会儿,王焘听到七娘脚步声上了楼,也没在意。弘文馆三层楼藏书二十万卷,当年陛下在气头上,想要一一排查这些书中有无造反忤逆之言,最后都放弃了。

    七娘又能找出些什么呢。

    三层顶楼。

    七娘斜坐在一张刻意倒置的书台上,双手捧着一册古朴的书卷。

    这书是某个人闲暇之余自撰的读物,用料还是宣州府产的“贡纸”——帝尧麻笺,因而七娘拿到手时,虽然落了灰,纸张却细腻柔白,没有一点泛黄之处。

    七娘翻开书册扉页,上记:

    “余幼时病弱,至开元十年夏已大势将去。今特将所学《兵阵诡道》记于一册,愿有缘人得之,为万世之太平而用。”

    书页的左下角,赫然写着一个风骨峭峻的“武”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