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完四阿哥,隆科多赶在天黑前回了家。

    他这个时候回家其实不算反常,在他投靠了四阿哥之后,他就知道未来肯定会经常见面,因此他早早的就开始偶尔在下值之后,出去逛一圈,在外头用了饭再回家。

    所以他这个时候回来,哪怕是佟家的奴才也并不觉得惊讶。

    隆科多更衣之后,先去老爷子院里请安。

    自打上次放权之后,老爷子便几乎不怎么参与佟家重大事宜的决策了,只是偶尔在舜安颜不安分的时候敲打他两句,拘着大孙子不出门。

    舜安颜因为这事儿,在家里好一通闹,可惜都无济于事,除了他,他的几个叔叔都对隆科多俯首帖耳,老爷子也认定了隆科多家主的地位,他这个长子嫡孙,彻底的丧失了继承权。

    舜安颜至此颓废了好一段时间,这几日,隆科多才听人说好似缓了过来。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了,他这个侄子或许年轻气盛,但是心里还是有杆秤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不用担心他因此而祸害家族。

    隆科多到老爷子院子的时候,老爷子还没睡下,听见他过来请安,立刻让人叫他进去。

    隆科多进门请完安坐下之后,老爷子抚了抚须道:“看你这样子,今儿又见四阿哥了吗?”

    隆科多点了点头:“见过了,他果然问了八阿哥的事儿。”

    老爷子嗤笑一声:“这些皇子阿哥们啊,真正是一个比一个精。”

    隆科多点了点头:“若是他没这么精明,只怕阿玛也不会愿意我投靠他。”

    老爷子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笑着点了点头:“你这话却是说对了,为人君者,若是不能耳聪目明,在臣子看来,便也丧失了为人君者的威严。”

    说完这话,老爷子又顿了顿:“如今京中情势复杂,你们最好也不要多见,太危险了。”

    隆科多点头:“今儿四爷也说了,我如今身在高位,日后便三个月见一次面。”

    老爷子听到这话,眼中情绪越发复杂:“果真是有人君之相啊。”

    说完也不解释,低垂眉眼许久,这才道:“行了,你要是无事就回去吧。”

    隆科多却迟疑了一下,这才低声道:“阿玛,你可知道四爷的子嗣如何?”

    佟国维一听这话,立刻抬起头来,目光如同电一样:“你这话是何意?”

    隆科多忍着阿玛锋锐的目光,硬着头皮道:“阿玛你可还记得我之前给四爷推荐蒙师?那蒙师虽然入了四爷府,但是平日里还是与我多有联系,他悄悄告诉我,府中的三阿哥,资质驽钝性情惫懒,只怕是难当大任。”

    佟国维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儿子,仔仔细细的将他打量了一番,许久才轻笑一声:“好啊好啊,以往我都担心你纯良宽厚,怕你日后若是位极人臣,应付不了那复杂的局势,没想到却是我看走了眼,你当时将人推荐出去,是否就存了这样的心思?四爷的前程还没个着落,你就起了打探他子嗣如何的主意了?”

    隆科多倒也没有这么料事如神,只能急忙摆手:“也是当时四爷说起这事儿,我便想着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就推荐了我熟识的几个人,没成想竟是成了。”

    佟国维听到这话,却是嗤笑一声:“你还敢在我面前弄鬼,当时四阿哥一心招揽你,哪怕你推荐的是个傻子,只怕他也会收下。”

    隆科多被阿玛这话说的一时间神情讷讷,只好闭口不言。

    但是佟国维却看起来很高兴,他笑着道:“你能走一步想三步这很好,但是这事儿却不必思考的太早,你的人脉只管先猫着,日后有用时再用也无妨。”

    隆科多点了点头:“孩儿明白了。”

    说完了这些话,老爷子也有些困倦了,很快就摆手让隆科多退下,隆科多也没多言,行了一礼之后便出去了。

    **

    之后的日子里,京城又恢复了宁静,隆科多也在这片宁静之中,继续当着自己的差事,不过眼看着到年底了,京里也热闹了起来。

    这个年是隆科多当家的第一个年,赫舍里氏很重视,同时还不忘提醒隆科多,他们的岳兴阿也到了该说亲事的时候了,让他操心着些。

    隆科多掐指一算,这孩子今年也不过才锵锵十五,哪里就要急着成婚了,因此便推辞了两句:“不着急,等大些了,有了个正经差事再说亲才体面,如今还是得先好好读书习武,莫要等到要当差了,丢了家里的脸面。”

    这话赫舍里氏也觉得有理,便也不再催促,转头一心操持过年的事儿了。

    而隆科多此时也不得闲,因为三年一度的选秀也开始了,各地的秀女齐聚京城,声势十分浩大。

    隆科多身为正蓝旗蒙古副都统,自然也忙碌了起来,但是他同时还担任着步军统领衙门的差事,因此一时间一根蜡烛两头烧,鞋底子都磨平了一层。

    等到终于把选秀前的事宜操持完,隆科多只觉得自己都瘦了一圈,喝了好几天的参汤才缓过劲来。

    不过这选秀虽然看着声势浩大,但是今年最值得争的那个位置,却早就有了默认的人选。

    今年十七阿哥胤礼到了指婚的年纪,而今年的这些秀女中,又以阿灵阿的嫡次女身份最高,听说前段时日那姑娘入宫给贵人相看,贵人们也很满意,看起来要是不出意外,钮祜禄家里怕是要出一个皇子福晋了。

    佟家也有一个姑娘嫁进了钮祜禄家,正是隆科多的亲妹妹,她嫁给了阿灵阿的兄弟颜珠。

    这位姑奶奶大年初三回门的时候,也带来了钮祜禄家最新的消息。

    “家里那阵仗大着呢,为了这事儿,去年的时候我们公爷便打外头请了三四个嬷嬷入府教导,之前我还觉得那丫头有些青涩气,但是前几日再一见她,竟是和个大姑娘一样,真有了几分皇子福晋的款儿。”

    这话说的,隆科多的额娘老赫舍里氏忍不住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胡说八道什么呢,还没定下来的事儿,你倒是到处宣扬去了,若是让旁人知道了,还以为你们府上轻狂。”

    佟佳氏有些不好意思的捂了捂嘴,转头看见赫舍里氏坐在一旁,不由道:“三嫂,怎么不见岳兴阿过来?”

    赫舍里氏抿唇一笑:“这孩子淘气,被你哥哥带着往前头去了。”

    佟佳氏听到这话一时间有些失望,但是有些话却不好放在大面上说,只能又转头说起了旁的,说着说着,还拉起了一旁坐着的女儿的手,笑着对老赫舍里氏道:“您看看您这个外孙女,今年也要选秀了呢,规矩体面虽然说不如我们府上七房的那个金凤凰,但是她也是您看着长大的,比起旁人那是绰绰有余,只是我却不盼着她能有什么大富大贵,只要能许个知根知底的人家,好生过日子便是极好了。”

    这话说的就有点微妙了,赫舍里氏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下意识抿了抿唇,而老赫舍里氏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人老成精,也一下子意识到了女儿的想法。

    要照她看来,亲上加亲那自然是好,钮祜禄家那也是求都求不来的高门第,再加上女儿青年丧夫,她心中原本就对女儿怀着一分怜惜之情,答应这幢婚事,以佟家的手段,在选秀中动动手脚,撂了牌子那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可是老赫舍里氏思索再三,到底还是没敢接着这话茬。

    倒不是她不愿意,只是她太了解她那个儿子了。

    虽然不声不响的,但却是极有主见,当年家里给他定下了赫舍里氏,他就是极不情愿,甚至为了这事儿还绝食了好几天。

    后来是她亲自进屋劝说儿子,告诉她事情已成定局,他要是不愿意,赫舍里氏就得去上吊,这才稳住了儿子,同意了这门亲事。

    虽然说这么多年以来,这对夫妻相处的都很好,可是老赫舍里氏却是被那次的事情给吓住了,现在儿子当家,她可不敢再做儿子的主了,否则亲事不成还是其次,几辈子的脸面都没了那才丢人。

    想着这些,老赫舍里氏便只是笑着转移了话题,一点不跟自家沾边。

    佟佳氏见母亲顾左右而言它,心中便知道此事不成。

    一时间心中油煎一样难受。

    倒不是她非得将女儿嫁回娘家,只是因为此时已经由不得她再三思索了。

    她的女儿今年十五岁,也是要参加这次的选秀的,可是这孩子早年丧父,她哥哥如今又年轻,差事也没定下,到底不如七房的那位受人重视,她倒也没什么好怨怼的,毕竟他们母子三人在钮祜禄家也没受过什么委屈。

    可是,今年却不同,她已经隐隐听七弟妹说了,皇上好像有意将她的女儿指给巴林蒙古郡王札什之子郡王桑迪达。

    郡王福晋,那是多好的前程,七弟妹将这话透给她,也是当成喜事告诉她的。

    可是她听了这事儿,却只觉的天旋地转,心尖儿绞痛。

    再好的前程,那也敌不过母女分离的痛苦,而且还要将女儿嫁到草原上去,皇室嫁过去那么多公主都死的死病的病,她的女儿,娇滴滴养到这么大,若是去了,只怕也是死路一条。

    可是佟佳氏又能如何呢?她不过是个寡妇,如今能依靠的,除了婆家就是娘家。

    婆家如今是靠不住了,七弟妹能把这话透给她,那就说明七弟阿灵阿也同意了,阿灵阿就是钮祜禄家的天,他都同意的事儿,她一个寡嫂根本没有置喙的余地。

    所以她才会在大年初三,不顾自己寡妇的身份,也不顾女儿即将入宫选秀的时间,将人带了过来。

    皇帝对别人家如何她不清楚,但是对佟家,那是真的予取予求,宽仁大度,若是这孩子能提前与岳兴阿定下亲事,想来皇上也是能体谅的。

    隆科多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妹妹怀着这样的心思,此时他正带着儿子,侄子还有外甥们在外头应酬。

    等应酬完,这才想起来还有妹妹没见,便又领着一连串的子侄们往后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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