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人間地獄
暖風和柔軟的被窩促使她困意來襲, 沒有餘地多想,很快熟睡過去。
嚴慎在客廳陪來福,昨晚沒回來, 來福一只小狗孤零零。小狗看見他,立馬搖起尾巴, 雖然為了治療傷口, 它尾巴末端的毛被剃了, 看起來有點滑稽。
大掌揉了揉小狗腦袋, 白色長毛穿插在他的指縫裏。
他眉眼溫和, 壓低聲音:“以後要更愛媽媽, 知道嗎?”
來福歪着腦袋,似乎在努力辨別他的話。尾巴晃了晃,垂下, 又晃起來。
整晚沒合眼,在客廳地暖和中央空調的暖風中, 倦意更濃。擔心時見微醒來有什麽事,他索性在沙發上休憩。
按照計劃, 刑警隊上午休整完,魏語晴和段非分別帶人在時見微和嚴慎家樓下蹲守, 看看有沒有什麽可疑的蹤跡。雷修和小莫那邊則是去查了住在時見微小區裏、那天晚上疑似和嫌疑人一起虐狗的男生, 順着這條線,摸到了嫌疑人的名字,和一些模糊的信息。
兩個人是在槐花巷的網吧認識的,嫌疑人自稱已經成年,沒上學了, 在打工,來錢快, 可以帶他一起幹。虐狗那天晚上,他是被迫的,從來不幹這種事,感到害怕,覺得恐懼。但迫于威懾力,只能在嫌疑人把刀遞過來的時候,顫顫巍巍地紮了一下小狗的尾巴。聽見小狗的慘叫,他吓得立馬把刀扔開了。那天晚上之後再也沒有和那個人聯系過,更沒有見過面。
找市局的戶籍警查了一下,名字和身份信息完全對不上。
“連名字都是假的,不僅是慣犯,還很熟練。”
嚴慎被電話吵醒後,就聽那頭的雷修噼裏啪啦一口氣都沒歇,說完一長串話。聽見身後有動靜,他回頭,看見時見微趿拉着拖鞋從走廊裏出來。
頭發有些亂糟糟,打着哈欠,她胡亂揉了揉腦袋,迷迷瞪瞪的,眼睛都沒有睜開,似乎沒睡醒。
“吵醒你了?”他沙啞的聲音溫和下來。
話落,電話那端的雷修下意識噤了聲,這話明顯不是對他說的。
時見微搖搖頭,歪歪斜斜地靠在走廊牆邊,睜開一只眼睛,看向他:“有消息了?”
嚴慎:“壞消息。”
時見微:“有多壞?”
“歸零。”
“……”
腦子裏十分不合時宜地響起了計算器“歸零歸零”的聲音。時見微眼前一黑,毫不猶豫地轉身,“那就planB吧,我去洗漱了。”
等她換好衣服出來,雷修已經坐在客廳沙發了。
“根據我們這幾天的畫像,這小子有點反偵察能力。”雷修帶了專門的裝備,交代完後,又遞來一把槍,“原則上不配槍,但這是特殊情況。你們凡事小心,務必保證自身安全。”
時見微接下槍,熟悉了一番。
剛入職的時候,他們這批法醫都摸過槍,有過一個月的手槍訓練課。但她對這玩意兒實在沒有興趣,每次陪魏語晴在訓練場練靶子的時候,都是在摸魚。
最好是不需要走到這一步。
因為她的靶子不準啊!簡直爛透了,是他們那一批法醫裏最爛的。
“上面是怎麽敢批準的啊,我可是手槍訓練課的差等生,急得帶教老師恨不得把靶子杵到我眼睛跟前。”
雷修說:“什麽差等生,你是後進生,樂觀點兒,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時見微失笑:“這套話術,跟嚴教授學的吧?”
嚴慎聞言眉心一跳,她叫他嚴教授的語氣和以往截然不同,他敏銳地察覺到她刻意擺出來的疏離。
消氣歸消氣,之前那句話埋下的種子仍然沒有連根拔起,成了堵塞在心口的芥蒂。
-
夜裏,南梧大道。
特意選了距離商場停止營業差一個小時的時間,相比而言人少一些。
時見微和嚴慎穿梭在樓宇之間,進了商場,漫無目的地行走,看起來像散步。
“你別往後看。”
通訊耳機藏在披散的頭發裏,時見微緊張兮兮,不停地往後瞄,做賊似的,嘴上提醒他。
沒幹過這種事,業務不熟練,她的确有點像驚弓之鳥。
“我沒往後看。”嚴慎無奈,安撫道,“別緊張。”
時見微下意識反駁:“我沒有緊張啊。”
嚴慎随即把手擡到她眼前,示意她看。
視線聚焦,時見微發現自己正死死扯着他的衣袖。看見自己的手又這樣拽着他,她頓了頓,要收回手,被他握住。
“來都來了,就當是出來玩的,好不好?”
他牽着她的手,微沉的目光筆直地看着她。他的掌心溫度比她高出許多,包裹着她,熱意源源不斷,自下往上迅速蔓延。
每次他用好不好這種低哄語氣的時候,看似在商量,其實是引誘。讓她無論前方是什麽、有什麽,都甘之如饴。
這可不行。
心緒翻湧一瞬,她搖頭:“不好。”
意料之中地回絕,從那天之後,她大多數時候在拒絕他、抗拒他,然後是長久的沉默。身前無形的城牆被他拆卸下來,又會被她壘上新的。
“微微,放輕松。”
這聲親昵的疊詞,再次讓她一汪春池被攪亂。她有些急了,磕巴一下:“我怎……這種事我怎麽放輕松?”
雖然是自己提議的,但沒有經驗,再加上冷冽的天氣和氣氛的烘托,緊張感從腳底往上升。
下一刻,他擡手,單手捏着她的雙頰,虎口抵着她的下巴,感覺到她臉頰和下巴的溫熱柔軟,輕輕往另一側偏過去。
“那就轉移注意力。”
時見微順勢看過去:“抓娃娃?俗不俗啊。”
嚴慎:“我花錢,你玩盡興。”
他拿出這種條件引誘,她怎麽可能不上鈎嘛?
時見微眼睛一亮:“那我要把這家店端了。”
嚴慎唇角稍動:“好啊。”
他們倆在電玩城裏抓娃娃,其他人隐匿在商場的各個角落,和尋常的普通顧客無異。
一句不落地聽見了他們之間的對話,段非忍不住吐槽:“怎麽感覺自己在公費吃狗糧。”
“微微說了,沒有的事。”魏語晴的聲音從通訊耳機裏傳來,“段非你閑得慌?讓你買杯奶茶磨磨唧唧。”
雖然她也八卦,但好姐妹的事可不是別人的談資。
段非撓撓耳朵:“在做了在做了,這又不是我家開的奶茶店,我也得排號等啊。”
“我看你是又和做奶茶的小妹妹聊起來了吧?”
“我在這兒站樁不是很奇怪嗎?跟人聊兩句怎麽了?”
“我是怕你光顧着和漂亮妹妹聊天,耽誤正事,別忘了你現在還沒下班。”
“好好好,魏組長教訓的是。”
“……”小莫聽着耳機裏他們倆來來回回幾個交鋒,腦瓜子疼。
要不他下個月申請調去二組吧……
電玩城裏,時見微站在娃娃機跟前,從盒子裏拿了兩個幣,專注地操縱着機器搖杆。
嚴慎單手端着放滿硬幣的盒子,目光在電玩城裏轉了一圈,停在門口。
越過重重機器,看着外面和對面兩側來往的人,絲毫沒有松懈。
游戲幣用了一半,時見微也沒有抓到娃娃。看來她不只是打槍靶子不準,抓娃娃也不太行。
戀戀不舍地看了眼櫃子裏的小豬玩偶,她有些失了興致,拽着嚴慎去退剩下的游戲幣。這家店還挺好的,能退游戲幣,下次可以再來。
“不玩了?”
他收回視線垂眼看她。
時見微搖頭:“再玩下去,我又要困了。”
站在櫃臺前,等店家清退,她卻覺得自己好像真的放松了些,沒有之前那麽緊張了。甚至于……她的确在剛剛那段時間裏,真覺得來這裏是為了玩。
別扭但不得不承認。
他在身邊,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更加安心。
“我去趟衛生間。”
走出電玩城,時見微朝商場的衛生間走,嚴慎跟她一塊兒過去。
衛生間位于通道裏,外面有一扇門,還有不長不短的走廊,女衛生間要拐個彎進去。腰後別了一把槍,她今晚一路都不自在,硌得慌。
隔壁隔間進了人,時見微剛好推門出去。洗完手甩甩手上的水,正要擡手在洗手池側牆的紙巾盒裏扯一張紙,隔間的門突然被大力推開,一道人影竄出來,朝她撲過來。
時見微反應很快,迅速往旁邊閃開。
看清因為慣性沖到洗手臺邊的人,是他們正在釣的嫌疑人。恰好對方扭過頭看她,笑容和眼神詭異可怖。
耳機在包裏,沒來得及戴,她轉身往外跑,被抓住腳踝猛地往後一拽,膝蓋重重磕在瓷磚地面。
皺眉吸氣,顧不上疼,她迅速轉過身,在對方再次舉起刀要捅下來的時候,捉住他的胳膊,刀鋒一偏,紮紮實實地怼在離她耳朵五六厘米的地面。
男人見狀壓在她身上,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
胸腔裏的氧氣逐漸稀薄,時見微抓着他的手腕往外扯,兩個人的指關節都用力到泛白,她的指甲幾乎嵌進他的肌膚。
膝蓋往上重重一頂,男人立馬抽了一口氣倒在一邊。時見微猛烈地咳起來,肺都快要咳出來了,眼角滲出生理性眼淚,喉間生疼,刀片劃過一般。
男人突然發狂似的,嚎叫着撲過來,下一秒,身前的人影被踹開。手被抓住,時見微瞬間被拉到了嚴慎身後。
後背撞上隔間的棱邊,男人咧着嘴,不等他倆出去,直直捅過來。他殺紅了眼,手裏的刀就沒有松開過,仿佛弄死時見微是他此刻必須要完成的事。
嚴慎擋了一下,左腹稍微挨了一刀,他飛快捉住男人的手腕,拔出來往外擰。
很快,身形有明顯差距的兩個男人糾纏在一起。
衛生間響起碰撞的聲音。
商場走廊裏也傳來急促的奔跑聲,逐漸靠近。
時見微看到眼前的情形,摸出後腰的槍,想打掉男人手裏的刀。但兩個人在逼仄的空間裏撕扯,她的槍口無法瞄準。
直到嚴慎把人抵在門板上,刀離他的脖子很近,而且在另一側。
“開槍。”
嚴慎的呼吸很重。
時見微深吸一口氣,凝眸努力集中。
在心裏倒數三秒後,“砰”的一聲,後坐力讓她往後退了一步,後背撞在冰冷的牆面。
子彈擦過嚴慎的下巴,正中男人的左手手腕。刀随即落地,男人頃刻間被嚴慎制服。
“微微!”
魏語晴帶着一群人沖進來,看到垂着手、貼在牆上的時見微,立馬查看她有沒有事。
段非從嚴慎手裏接過嫌疑人,給他拷手铐。嫌疑人偏着腦袋被壓在門板上,盯着時見微的眼神卻依舊惡狠狠,仿佛用眼神把她撕成了碎片。小莫蹲在地上,收好那把刀。
衛生間裏頓時變得擁擠,人影綽綽不斷來回。時見微渾身洩力,腿一軟,跌坐在地上,膝蓋也後知後覺疼起來,心跳如擂鼓。
她搖搖頭,把槍交給魏語晴。
回過神,又立馬跌跌撞撞地起身,從人群中擠到嚴慎身前,慌亂地捧住他的臉看了一圈。
她腿還軟着,跌撞過來,他下意識擡手,扶住了她的腰。
果然在他的下巴看到擦傷,隐隐滲着血珠。
她一邊低頭從斜挎的小包裏掏紙巾,一邊碎碎念:“對不起對不起,我說了我靶子不準……”
給她一把手術刀紮飛镖,說不定比這準一點,早知道揣一把了。
放在她後腰的手往上,覆在她的後頸,輕輕捏了捏,他低眸輕哄着:“沒事了 。”
“什麽沒事啊,你都……嚴慎!”
哼哼唧唧的嗫嚅聲鬥轉,變成拔高的驚呼。時見微驚愕地看着他的左腹,鮮血染紅了一片。
他受傷了。
有一瞬間的失措,時見微飛快按住他的傷口,慌亂但努力保持着冷靜,掏出手機打急救電話。
嚴慎靠在隔間門板,腹部随着他的呼吸起伏:“不嚴重,別慌。”
挂了電話,時見微沒有說話,伸手解開嚴慎頸間的領帶。思路清晰,但雙手顫抖,手上的動作明顯很慌,領帶從手裏滑落,差點失了方寸。
不會傷到內髒的,不會的。
腦子裏不斷重複否定的話,她認真給他做緊急包紮止血。
她小臉緊繃,眉頭緊鎖。
嚴慎靠在那兒,噙着笑,帶着幾分散漫的玩味:“輕點兒,有點疼。”
時見微聲線發緊,語氣不免加重:“你別說話。”
被教育了,嚴慎挑眉。
這麽兇啊?
頭頂一排暖光打下來,落在她的身上。長睫微垂,蝴蝶翅膀似的,撲閃在他心頭。
前一刻還緊張翻滾的熱空氣,靜置下來。
他擡手,指腹輕輕拂過她的臉頰。
領帶繞一圈,壓好他的左腹傷口,時見微擡眼:“幹嘛?”
語氣仍是兇的,十分生硬。
嚴慎沒收手,故意用力蹭了兩下。看見她白皙的皮膚泛起了紅,這才收手:“血,蹭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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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裏。
時見微在衛生間清洗完手上和蹭到臉上的血跡,又拿濕巾擦了擦手機屏幕,随後把沾到血的手機殼扒下來,扔進垃圾桶。
住院部的消毒水也很濃郁,她穿過走廊,推開嚴慎的病房。
照明燈将整個病房照得透亮,半拉窗簾外夜色正濃。他坐在床邊,赤着上身。左腹的傷口已經縫合好,護士在給他擦藥貼紗布。
他身姿挺拔,時見微清楚地看到他身體的線條和紋路。肌理分明,腹肌噴張,肌肉緊實又不誇張,每一寸都恰到好處。胸口和腹部随着他的呼吸,小幅度地起伏着。
典型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寬肩窄腰更加得直觀。平直的鎖骨、颀長的脖頸、凸起的喉結、攀附在手臂的血管青筋,每一處都散發着無形張力,訴說着這個男人實則有幾分野性。
也似乎在打破規整的襯衫之後,變得更加難馴。
無意識咽了咽喉,時見微忽覺屋子裏有些悶。
護士端着醫用工具離開,她還站在原地,視線筆直地盯着,入神了。
坐在床邊的人沒急着穿衣服,看着她出神的樣子,故意問:“滿意嗎?”
“滿意——嗎?”
下意識開口,時見微倏地回神,反應過來,想剎車來不及,硬生生拐了個彎,加強了反問語氣,随後雲淡風輕,“我什麽沒見過啊,就這點尺度。”
她面上波瀾不驚地走到病床前,晃了晃櫃子上的水壺,拿紙杯,給他倒水。
嚴慎點點頭:“也是,小時法醫什麽沒見過?在成人玩具店也能面不改色。”
話落,被時見微瞪了一眼。她裝作生氣,警告地看他,帶着幾分嗔怪的嬌意。
他這個人骨子裏是真的挺壞的。她哪裏面不改色?她當時都那樣了……而且這麽久的事還記得這麽清楚,他就是故意的,逗她就這麽好玩嗎?
把水遞給他,時見微看了眼他的傷口:“疼嗎?”
問完,她懊惱地閉了閉眼,自言自語般嘀咕,“我在問什麽蠢問題。”
“不疼。”
嚴慎看向她的膝蓋,“膝蓋怎麽樣?”
時見微搖頭:“沒事。”
“真沒事?”
“真的沒事。”
話音尚未完全落下,他把水杯擱在櫃子上,她被他攔腰抱起,瞬間坐在他的腿上。剎那驚慌,她的手心抵在他的肩膀,第一時間去看他的傷口。
“嚴慎!”
“傷口剛縫好你別亂動!”
他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伸手,把她的褲腿卷到膝蓋。時見微見狀要拽褲腿,被他按住,大掌扣着她的腿,褲腿壓在掌心。另一只手握着她的纖細的腰,将她禁锢在懷裏。
左膝一片淤青,有明顯紅腫。來醫院的路上,他就看到她一直在揉膝蓋。讓她去看看,她不聽,忙着找醫生給他處理傷口。
剛剛那會兒幹什麽去了?也不去看看。
時見微舔了舔唇,有商有量的:“我等會兒……”
“別等會兒了。”嚴慎嗯了床頭的呼叫按鈕,把護士叫來。
護士看了一眼,去給她拿了冰袋。
時見微想死。
護士進來兩趟,她被按在他腿上。他沒放她走,她也不敢亂動,怕碰到他的傷口。別開頭,臉往裏偏,呼吸落在他的肩頸。低氣溫的夜裏,熱浪驟然來襲。
好香。
他身上的味道。
嚴慎握着冰袋,輕輕覆在她的左膝。
“嘶。”
時見微反射地收了下腿,輕吸一口氣。
又冰又疼。
嚴慎手上的動作停頓一下,更加輕柔。
時見微伸手,想去拿冰袋:“我可以自己……”
“抱歉。”
低沉的聲音就在耳畔,她忽而一怔,擡眸。嚴慎垂眼,給她冰敷膝蓋,只留給她一個側臉。近在咫尺,她能看清他臉上細小的絨毛。
“為什麽道歉啊?”
他偏頭,視線落在她的脖子。白皙頸間,還留存着手指扼痕的紅印。握着她腰肢的手擡起來,指骨和指腹輕輕蹭着。
酥癢感傳來,時見微呼吸一窒。
什麽都沒有說,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他所有的歉意都只是——沒有保護好她。
“我又沒有受傷,這些不算什麽。”
瑟縮一下,時見微歪頭躲開他的手,拿走冰袋,“我自己來。”
走到旁邊的沙發坐下,她俯身冰敷膝蓋。面上波瀾不驚,心底已經掀起驚濤駭浪,脖子上的溫熱觸感經久不散,撓心撓肺。
聽見他的動靜,她擡頭:“去哪啊?”
嚴慎取下挂在架子上的輸液袋:“衛生間。”
時見微立馬沖過來,拿走他手裏的輸液袋:“我來。”
她直直舉着胳膊,振振有詞,“你因為我受傷,照顧你是應該的。舉輸液袋這種小事,我來就好。”
嚴慎斂眸,略拖嗓音,故意道:“如果我拒絕你……”
時見微嘴角向下:“我會良心不安。”
深夜的住院部很靜,走廊裏空空蕩蕩。
誰都沒有說話,時見微安靜舉着輸液袋,低頭走路,心不在焉。大腦放空,思緒似乎還停留在幾分鐘前,屬于身邊這人的氣息悄無聲息地将她籠罩。緊張混亂的氛圍和情緒徹底從她的身體裏抽離之後,靜下來,便被內疚傾覆。
悶頭往前走,後背的衣服突然被揪住,嚴慎把她扯了回來,屈指敲敲門上的标志:“時見微,男廁所。”
“……哦。”
回過神,她把輸液袋交給他,背靠牆在門外等。站在門邊覺得不妥,她默默往旁邊挪了兩步。
沒有和他待在同一個封閉空間,收緊的呼吸口這才放松下來,胸腔裏迸發出難以遏制的悸動,如同灌滿粉色海洋的巨大球體瞬間爆開。
好煩。
喜歡他,不止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