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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人間地獄
    仿佛聽見“砰”的一聲, 槍口蹦出來的子彈筆直地擦過空氣。靶心被擊中,掀起一陣風。疾風穿過空洞的隧道,刮擦着磚瓦砂石, 轟轟隆隆。
    時見微的心跳猝然升起,又猛地落下。
    咚咚咚……
    暗中吸了一口氣, 她斂神, 穩了穩心緒:“剛出院, 注意生活習慣, 我怕你又進去。”
    “只是這樣?”
    嚴慎壓着她的尾音開口, 聲音平緩, 卻是往前近了一步。
    從她站在他身前那一刻起,他的視線就沒有挪開過,筆直地落在她的臉上, 試圖看她的眼睛。
    灼熱,甚至滾燙。
    在這樣的天氣裏, 空氣升起反季的溫度。似洶湧海平面燃起的一把火,幾乎要将她燒傷。
    剛穩了一點的心緒又在頃刻間颠覆, 變成徒勞。
    時見微沉氣。
    要命,怎麽越跳越快?
    視線躲閃, 她突然有些不知道該看哪裏。靜下來的幾分鐘, 暗流在彼此間稀薄的空氣裏湧動,無形的情緒糾纏在一起,呼之欲出。
    時見微垂眸,伸手,從他的衣兜裏掏出煙盒, 把煙怼進去,再塞回他的衣兜。手上的動作不緊不慢, 卻有些欲蓋彌彰。
    “不然呢?”她問,“嚴老師還想要什麽?”
    嚴慎聞言笑道:“有點多,小時法醫能給?”
    她不甘示弱,他同樣也沒有讓步。
    如同舊火車的車輪與鐵軌摩擦,濺起火花,在迷霧環繞的高山間,快要脫軌。
    “師姐!”
    “師姐!”
    五米遠的包廂門突然被推開,曹叮當的聲音打破走廊裏奇怪微妙的氛圍。
    時見微條件反射地撤開一大步,猛地離嚴慎八丈遠,慌張扭頭:“啊?怎麽了?”
    嚴慎見狀低頭,憋笑。
    慌什麽?
    曹叮當捏着手機沖過來:“師兄給你發消息了,你怎麽不回啊?都找到我這兒了。”
    時見微瞄了眼他的手機界面,這才掏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眼。
    十幾分鐘前發的消息,她沒顧上看。
    捧着手機,她側過身走出去幾步,看到消息直接打了一通語音電話過去。
    曹叮當口中的師兄,跟她是一屆的,畢業之後她入職市局,對方入職了司法鑒定中心。他們之間的聯系挺頻繁的,比她那幾個各奔東西的室友還要頻繁得多,但每次幾乎都和專業有關。
    “那個文件夾在我電腦裏,你着急用嗎?”
    單手撐在雕花欄杆上,時見微看着樓下大廳裏的形形色.色,回應着電話那端的人。
    “不着急,明天發我也行。”
    “那我晚點發給你吧,我這會兒不在家。”
    “聽小曹說,你們聚餐啊?”
    “嗯,結案了。”
    她和那端的人通電話,嚴慎就站在原地沒動,單手插兜,摸到兜裏那盒煙,指腹滑過煙盒棱角。
    曹叮當喝了點,湊在他身邊,見他盯着自家師姐的背影,想起之前那事兒,跟他耳語:“嚴教授,說實話,我是崇拜你的,但我師姐也特優秀,我是真覺得沒人配得上她。”
    他頓了下,“三杯雞也不行。”
    聞言,嚴慎略微斂神,注意力收回來一些,認真聽他說。
    “上回我問了師姐的擇偶标準,你知道她說什麽嗎?”曹叮當沒打算給嚴慎回應他的機會,自顧自的繼續,“思想、精神、肉.體都要契合。她這第一條就把你pass了啊!”
    他咂嘴,表情實在遺憾,甚至有些苦惱,“我覺着,月老把他那牌子翻爛,都找不着這麽一號人。”
    “不過師姐大二那會兒談的那個戀愛我倒是有所耳聞,好像就是思想有分歧,聊不到一塊兒實在受不了了才分的。據說那哥們兒還挺帥,可惜了。”
    腦袋有點撐不起來,曹叮當索性靠在牆邊仰頭,被頭頂的燈光直直照到眼睛,刺得他雙眼眯起來,“你倆要是成了,我高低要磕一口。你倆沒成,那在這件事上你只能是我師姐的衆多追求者之一,跟那些五六七八沒區別。”
    插在兜裏的手摸着煙盒,指腹抵着棱角,從棱線滑下來,指尖輕輕一推,煙盒在指間轉了個方向。嚴慎低眸,默不作聲,靜靜聽着他充滿巨大信息量的喋喋不休。
    曹叮當看了眼還在打電話的時見微,想起來,胳膊肘怼了怼嚴慎:“就我這師兄,跟我師姐同學。朝夕相處三年,玩兒暗戀,到現在都沒說。”
    聞言,嚴慎挑了下眉,微擡眼眸,視線落在時見微身上。她背對着他們,情緒看起來有些高,和電話那端的人很熟,偶爾會被對方的幾句話逗笑。
    只能窺見她的嘴角眼尾,卻能感覺到她在笑。
    “但是吧,人家近水樓臺,總能找到各種借口約師姐,一個星期能約百八十回。”曹叮當說着,加重了語氣,“而且,我師姐本科不是在司法鑒定中心實習嗎?師兄現在在那兒上班。師姐本科實習的帶教老師,是師兄現在的師父。這關系,親上加親吶!”
    感慨完,他擡手拍了拍嚴慎的肩膀,頗為遺憾地搖搖頭,嘆氣。
    嚴慎:“……”
    他從沒打算攻略她身邊的人,或者找誰助攻。她身邊的人理應站在她那邊,而不是為了一己私欲出賣她。更何況,從她身邊的人下手,讓她感到冒犯,惹她生氣怎麽辦?
    時見微打完電話,轉過身正巧撞上他的視線。
    她眼底的笑意尚未散去,四目相對的瞬間,他恍惚幾秒。
    -
    聚餐還沒有結束,時見微先撤了。她今晚想回父母家,要早點回去。打完一圈招呼,她前腳剛走出包廂,嚴慎後腳就跟上了。
    她走後留下空位,空位兩邊的魏語晴和秦萱看了眼門口,又扭過頭對視,兩個人平靜地眨着眼睛,仿佛對上了某種信號。
    曹叮當從隔壁桌起來,路過她們身後,魏語晴一把把他薅住,秦萱十分配合,猛地把他往空位上一按。
    “哐”一下坐在椅子上,硌得曹叮當屁股疼。他龇牙咧嘴,還沒來得及抱怨,就聽見魏語晴問。
    “微微和嚴教授什麽情況?”
    “什麽什麽情況?”
    人被摁着,他艱難地揉了揉屁股。
    秦萱:“別裝傻啊,整個市局跟微微呆的時間最多的就是你,你能不知道?”
    魏語晴:“微微這段時間住在嚴教授家裏,這事兒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
    “我知道什麽啊……”兩只胳膊壓在肩上,曹叮當站不起來,皺巴着臉,“不是,姐姐們,我有點急,我真……我要尿褲子了!”
    “……”
    霎時,魏語晴和秦萱同時松了手。
    曹叮當唰的一下逃走,留下一道殘影。
    餐館門口。
    時見微站在樹下,盯着手機等車。
    嚴慎從她身邊經過,徑直走向路邊停着的那輛奧迪。餘光瞥見他,時見微擡頭,有些詫異。
    “你也要走了嗎?”
    “我等會兒走。”關上車門,嚴慎走到她身邊,把手裏的白色紙袋遞出去,“送你的。”
    時見微掃到紙袋上印着的英文logo,沒接,遲疑問:“什麽東西啊?”
    嚴慎:“玩偶。”
    聞言,時見微抻着脖子往紙袋裏看,嚴慎幹脆把粉色的小豬玩偶拿出來。
    “……”看着他手裏的玩偶,又看了眼紙袋,時見微噎了一口氣,“誰教你用GUCCI的袋子裝這個玩偶的?”
    吓死她了,還以為要送她什麽讓她有負擔的東西。
    嚴慎把玩偶放回去,解釋:“沒袋子,中午給我姥過生日,随便拿了一個。”
    時見微揶揄:“你昨天下午剛出院,今天的行程就這麽忙啊?”
    又是給姥姥過生日,又是聚餐的。
    嚴慎不置可否。
    她看了眼手機裏還堵在兩公裏外的車,問他:“你去那家店抓的?”
    剛才覺得很眼熟,這會兒才想起來。那天晚上在商場夾娃娃的時候,她死磕到底的那個娃娃機裏,就是這個小粉豬玩偶。
    她也沒有那麽想要,只是覺得很可愛,能抓上來會開心,抓不上來也沒關系。
    嚴慎嗯了一聲,在她問出“為什麽送我這個”的前一秒,率先開口:“沒有為什麽,想讓你開心。”
    “叮當”。
    街邊自行車飛馳而過,伴随着清脆的車鈴聲。
    時見微觸及到他的眼睛,緩緩收回視線,接下禮物,道了聲謝。
    道路疏通後,車子很快開過來,停在她面前。她拉開後座車門,突然想起來,問嚴慎:“我明天去你家搬東西,可以嗎?”
    嚴慎站在路邊的矮臺階上,考慮了兩秒,才說:“我明天出差。”
    “去蘆海,參加研讨會。”
    是實話,只不過出發去蘆海,是下午四點的航班。
    時見微:“那下周?”
    嚴慎不輕不重地應了一聲,目送她上車。
    下周?下周再想辦法。
    -
    周日下午,時見微和魏語晴、秦萱約了按摩,在南苑北路的商場。
    時見微姍姍來遲,那兩個人已經享受上了。
    “對對對,就是這兒。”
    魏語晴趴在按摩床上,舒服地喟嘆一聲。傷筋動骨是常事,她這幾天肩膀巨酸,早想來了。
    秦萱已經舒服得快睡過去了。
    時見微很快加入她們。
    寬敞的屋子安靜一會兒,便響起她們聊天的聲音。
    “你倆今晚睡我家吧,我弟滾回去了。”魏語晴聲音綿長,埋着腦袋悶悶的。
    秦萱:“行啊。”
    聞言,時見微想起去嚴慎家把自己的東西搬走的事,猛地擡頭,跟服務員說了一聲,幫她把手機拿過來。
    魏語晴和秦萱齊刷刷看向她,兩張臉都頂着問號。
    捏着手機戳戳點點,時見微給嚴慎撥過去一通電話,看了眼她們:“沒事,我打個電話,你們繼續。”
    嘟嘟幾聲,沒人接。直到鈴聲響滿五十九秒,自動挂斷。
    她把手機拿到眼前,蹙眉疑惑,呢喃:“沒接?”
    “你給誰打電話?”魏語晴好奇問。
    時見微:“嚴慎啊。”
    話落,她捧着手機,找到嚴慎的微信,給他發消息,問他什麽時候回桐江。
    另一邊趴在床上的兩個人,別過腦袋,面對面,無聲地擠眉弄眼,眼睛都快抽筋了。
    最後秦萱閉眼搖了搖頭,對魏語晴做口型——“別管啦”。
    魏語晴越想越堵得慌,有種後知後覺的不對勁。
    孤男寡女住一塊兒不會出什麽大問題吧?結案了也沒必要再住一起了吧?嚴教授看起來人模人樣的,也不知道背地裏是什麽樣的人,不會占微微便宜吧?
    偏過頭看時見微,她仔細瞧了瞧,迅速颠覆了方才的想法。
    不對,微微和嚴教授,誰拿捏誰還不一定。這小丫頭八百個心眼,張弛有度的,說不定會讓嚴教授敗下陣來。
    時見微發出去的微信消息石沉大海,直到晚上九點過才得到回應。
    嚴慎直接給她打了電話過來。
    “嚴……”
    “請問是時見微嗎?”
    聽見電話那端陌生的聲音,時見微愣了下,才應聲:“我是。”
    “嚴先生在我們餐廳喝醉了,我看他最近聯系人是您,能麻煩您過來接一下嗎?”
    時見微:?
    等一下,這個劇情她怎麽在哪裏見過?好熟悉的感覺。
    眉頭越皺越深,她有些恍惚地應下這件事,盯着已經挂斷電話的手機,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見她一言難盡的表情,魏語晴和秦萱叼着奶茶吸管,湊過來。
    “怎麽了?”
    時見微搖搖頭,回過神,表情抱歉,語氣撒着嬌:“我有點事,你們不用等我,逛完就回去吧,我晚點給你們發消息啊。”
    “去……哪兒啊?”
    話沒說完,人已經邁着長腿走遠,魏語晴的聲音弱了下去,緩緩轉頭,呆滞地看向秦萱。
    秦萱喝着奶茶,聳了下肩。
    -
    時見微趕到電話裏那個服務員說的地方,穿過大廳,直奔包廂。典雅的裝潢有些繁瑣,走廊崎岖。
    隔壁有包廂散場,喝得上頭的人互相攙扶着出來,嘴裏還不忘吹牛,拔高的音量仿佛嗓子眼裏裝了個喇叭。
    擡手揉了揉耳朵,時見微推開眼前的包廂。
    沒有想象中混亂的場面,包廂裏很靜,只有嚴慎一個人,坐在椅子上,靠着椅背。
    領帶松松垮垮,領口的扣子解開了兩顆,渾身上下透着散漫勁兒。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他的眼角眉梢都滲着欲,下颌線和喉結輪廓好像在她的眼裏變得更加清晰。
    包廂內的空氣也仿佛被濃烈的酒浸過一般,時見微剛踏進這屋子,覺得自己都有點醉了。
    她走過去,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嚴慎。”
    嚴慎睜眼擡眸:“你怎麽來了?”
    沾染酒意,他低沉的嗓音變得沙啞,好似醇厚的紅酒,格外性感。
    “我不來你睡在這裏啊?”時見微拉開他旁邊的椅子,坐下,面朝着他,“服務員也是會挑人,正好我勁兒大得沒處使。”
    嚴慎聞言低笑一聲。
    時見微歪着身子看他,眼神帶着探究:“能把我說的話聽得這麽清楚,你好像沒有很醉。”
    嚴慎沒吱聲,神色倦怠,卷着濃郁的酒意,看起來很醉。而且桌上堆滿了酒瓶和酒杯,看這個量,醉得沒有十分應該也有八分。
    時見微:“你今天開車了嗎?”
    嚴慎點頭。
    “車鑰匙呢?”
    “不知道。”
    “……”
    跟喝醉的人說話真是費勁。
    時見微洩氣,直接上手在他的兜裏掏。掏完左邊的衣兜,越過他身前,去掏右邊的衣兜。
    小蒼蘭的味道掠過鼻尖,感受到她的氣息,嚴慎睜眼,看到她近在咫尺的側臉。
    她一只手撐着他身後的椅背,一只手在他的右邊衣兜裏掏車鑰匙。長發從她的肩頭滑過,幾縷發絲蹭過他松垮的領帶,垂在他的襯衫,幾乎要和他的紐扣糾纏。
    包廂裏是冷光,卻無端生出暧昧的氛圍。他靜靜看着她,視線滑過她的眉眼,最後落在她的唇上。
    眸子沉下去,喉結微滾。
    他其實沒怎麽醉,挺清醒的,但在此刻,身體裏潛伏的酒精因子仿佛活躍起來,燒着他的心,在他的血液裏沸騰。她伸進他衣兜的那只手在兜裏摸來摸去,隔着衣料,蹭着他的大腿外側。
    勾了勾手指,他的指尖剛碰到她的衣擺,她從兜裏拎出車鑰匙,作勢起身。
    一偏頭,同他視線相撞。
    他沒躲,沾染酒意的眼眸更加深邃,漂浮着氤氲缱绻。就這麽筆直、赤.裸地承接她的視線。
    時見微撞上他的眼睛後,頓了下,注意力被別的東西吸引,有些好奇,凝眸仔細看了看。
    他的右眼正下方兩厘米左右的位置,好像有一顆很淺的痣。
    “看什麽?”
    嚴慎先開口。
    低沉的嗓音沙啞得不像話,也不知道是因為喝過酒,還是因為此刻危險的距離。
    時見微伸手,指了指:“你這裏有一顆痣,我以前都沒有發現。”
    嚴慎握住她的手,裹進掌心:“是嗎?”
    倏地把她往身前一拉,“再仔細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