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大汗眉头一皱,好像本来想说什么似的,但听得菩提上人这样说了,便不作声。
    天恶道人皮笑肉不笑的淡淡说道:“贫道姑且一试,若是不能,诸位请别见笑。”
    于是走下玉阶,在千百武土目光注视之下走到了龙爪树下面。
    但见他双掌按在树上,面色沉重,过了一阵,头顶上便冒出热腾腾的白气,黄豆般的汗珠也一颗颗的沿着面颊滴下来,在场的都是武学高明之士,知道他正以上乘内功建树,可是那棵大树却纹丝不动,连树叶也未掉下一片。
    菩提上人笑道:“这么费力,何苦来哉?”谷神翁的座位与他相邻,这时正看得出神,心里想道:“天恶道人大约要施展他的看家本领了。”心念未已,菩提上人对他笑道:“谷老先生,我听说中国有句成语叫做蚁授撼树,看来与今日的情景大是相似!”
    蚁授撼树,乃是笑人不自量力的意思,菩提上人颇通汉学,引用了这句成语,甚是沾沾自喜。谷神翁虽然憎恨天恶道人,但听得菩提上人这样轻薄的口吻,却禁不住冷冷笑道:
    “只怕未必是蚁授撼树,上人,你再仔细看吧!”
    言犹未了,突然间全场静寂无声,没有一个人敢再偷笑了。那棵龙爪树本来是惠茧耸立,浓荫蔽地。树叶极为茂盛的,这时但见青翠的树叶一片片变为焦黄,枝条下垂,这么大的一棵树,好像突然间变得枯萎了,当真是难以思议的怪事!
    原来天恶道人是运用他的毒掌神功,那棵大树受了他掌上的剧毒,再被他以掌力将毒力迫入树心,经过输水的脉络根髯输送到枝叶上去,生机受了阻遏,整棵大树便渐渐变得枯黄了。李逸看得大吃一惊,心道:“天恶道人用十年的功夫苦练毒掌,果然非同小可,比起从前,那是厉害得多了。此人不除,终是大患!”
    天恶道人洋洋自得,正拟摧毁大树,忽觉气氛有异,场中竟没人发出一句采声,蓦然想起,明日便是突厥的“拔青节”,突厥是一个畜牧国家,对于树木青草的繁殖滋长最为重视,自己在他们的拔青佳节将他们所尊重的龙爪树摧毁,实在是犯了大忌。天恶道人思念及此,不觉冷汗直流。可是那棵大树“中毒”已深,天恶道人自己也无法可以救治了。
    天恶道人只好放弃了摧毁大树的企图,在突厥武士憎恨的眼光中回到席上,突厥大汗极不高兴,原来在天恶道人说出要摧毁大树之时,他本就想出声阻止的,但那时菩提上人有意要与天恶为难,而突额大汗也不相信他能摧毁大树,所以让他去试。如今大树虽未摧毁,却已枯黄,突厥大汗认为这是不祥之兆,所以对他冷淡之极,也不向他敬酒。
    菩提上人却忽然笑道:“道长果然好本领,我来敬你一杯!”天恶道人连忙站起来道:“不敢当!”话犹未了,只见菩提上人已托起一个金盘,盘中一个白玉杯,盛着满满的一杯美酒,金盘在他掌上滴溜溜的旋转,倏的就推到了天恶道人的胸前。天恶道人何等本领,一见他这样来势,立即知道他的来意,心中一凛,想道:“原来他还要与我较量一番!”不敢怠慢,急忙凝神运气,伸手去接,但觉一股极强劲的力道向他攻来。
    天恶道人双足牢牢钉在地上,上身仍然不免晃了一晃。
    原来菩提上人是想了许久,才想出这个法子来与天恶道人较量的。他本来也知道天恶避人擅长使毒,但却还料不到他的毒掌如此厉害,居然能在顷刻之间令大树枯萎,菩提上人为了避免与天恶道人的身体接触,因此才想出了用“隔物传功”的本领,借盛酒的金盆,来与天恶道人比拼内功。
    若是双方正式交手过招,天恶道人凭着他的毒掌神功,自然不难制胜,但这样比拼,他的内功却要略逊菩提上人一筹,全力抗拒,尚恐有失,哪敢腾附手去接盆中的酒杯?
    菩提上人嘻嘻笑道:“道长,请喝酒呵!嗯,我送到面前,你又不接,未免太不给面子了吧?”天恶道人满肚皮怒气,情知对方是有意要自己下不了台,若不是在大汗跟前,他真想把菩提上人毙于掌下,此际,他只好装出笑容,索性施展了全身的本领,双掌托着金盘。向对方推去,说道:“实在不敢当,还是我借花献佛,先敬上人一杯吧!”
    金盘旋转之势已然停止,天恶道人全力迫来,菩提上人的功力虽然比他稍高,却也不敢腾出手来取盆中的酒杯,双方各自运功,成了僵持之局,但见两人的头顶上都冒出了热腾腾的白气,口中嚷道:“请呀,请呀,请你先干这杯!”
    突厥大汗瞧得纳罕,心道:“这两人怎么如此婆婆妈妈的你推我让?”旁边的侍从武士弯下身躯,在他耳边悄悄说道:“他们二人正在以生死相搏,请大汗定夺。”大汗怔了一怔,随即便瞧出了其中凶险的形势,懂得了那武士的意思,要知此时双方均以性命相搏,谁都不敢腾出手来,大汗想要谁死,只须吩咐他先喝这杯便行。故此武士说请他“定夺!”大汗心道:“这道士虽然讨厌,犯我大忌,但他到底是客卿身份,我正要招揽各国武士,若然任由他被菩提上人所伤,岂不使外人寒心?”当然大汗也绝不会暗助天恶道人。但若任由他们僵持下去,又势将两败俱伤。大汗想了片刻,正想叫他们二人罢手,尚未出声,符不疑忽然站起来,嘻嘻笑道:“你们两人让来让去,好,这一杯酒,就让我喝了吧!”拿起一双筷子,在金盆上一敲,但听得“当”的一声,那只白玉杯给震得飞了起来!
    只见菩提上人与天恶道人同时松开了手,金盆也落了下来,吐谷浑来的武土麻翼赞急忙将金盆接下。这时符不疑已待杯在手,将杯中美酒一口喝完,连声赞道:“好酒,好酒!”
    这一席坐的都是顶儿尖儿人物,人人大吃一惊,要知菩提、天恶道人以绝顶内功相拼,同席的一流高手,连谷神翁与灭度神君在内,自问都没有力量化解,其实不只他们没有办法化解,即算菩提、天恶道人,想自行罢手亦是不能。不料符不疑只是拈起筷子,轻轻一敲便把两股内家真力,都化解了,功力之深,实已到了震世骇俗的地步!
    但见菩提、天恶二人颓然坐下,一声不响,地上留下了他们深深的足印,大汗的随从武士虽然不懂得符不疑刚才那一敲的奥妙,看了这个足印,亦自骇然。
    但最受惊骇的还是菩提、天恶道人,菩提上人的五脏六腑都给震得好像要翻转过来,暗自运气,过了一盏茶的时刻,方始复原,他举目看天恶道人,但见天恶道人面色灰败,两眼无神,菩提上人心道:“原来这个姓符的并不是偏袒他,看来这牛鼻子道士所受的伤,绝不在我之下。”原来他们受了刚才的一震,双方都要损了三年功力。不过,若然没有符不疑的化解,只怕两败俱伤,那就要比损失三年功力更严重了。天恶道人揣息稍定,暗自思量,以符不疑刚才所显露的这手功夫而论,他完全可以暗助自己取胜,但他却不偏不倚,令到自己与菩提上人都要折损功力,真猜不透他对自己的真意如何?殊不知符不疑正是有意要他们都受一点内伤的。
    突厥大汗见符不疑如此化解,天恶与菩提二人既没有分出输赢,双方都不至于损失面子,也很高兴,当下对他们三人都亲自赐酒一杯,调停了这一场暗地里的勾心斗角。
    就在这时,有一个人走到默蹑太师的跟前,低声说了几句,这个人是默蹑太师的管家。默蹑听了之后,向突厥大汗道:“有一位中国来的异人,想在大汗面前表演一项技能。”突锨大汗眉头一皱,生怕又弄出什么事来,问道:“是个什么人,你知道他的来历么?他要表演什么?”默蹑太师道:“这人是个医生,他说能医好那棵龙爪树。这是我认识的一个医生,我敢担保他不是坏人。”突取大汗听了大喜,便不再盘问默蹑太师何以与他相识,立即传令道:“好,叫他一试,若能医好,重重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