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铁烟杆一抖,一招“云龙三现”,便向李逸磕下来,李逸举剑一迎,但听得‘当’的一声,火花四溅,程达苏倒退三步,李逸却只是晃了晃。
    李逸大为诧异,本来程达苏的功力比他深厚得多,但这次兵刃一交,李逸却发觉了他的功力好像大不如前,原来程达苏在突厥大汗召开武士大会的那天,被夏侯坚的金针伤了他的筋脐,至今未愈,加以饿了两天,这样此消彼长,与李逸一比起来,当然相形见绌了。
    数招一过,李逸着着抢攻,程见男见势不妙,取出判官双笔,上前助攻,父子二人,联手合斗李逸。
    程达苏的功力虽已大减,但烟杯打穴的绝技还在,仍然是个劲敌,好在他的旱烟已经吸完,无法用烟雾来迷惑李逸的视线,李逸位着宝剑的威力展开了精妙的剑法,和他们父子二人,恰恰打成平手。
    激战了一百多招,程达苏忽觉左肋后的“魂门穴”隐隐作痛,原来这正是他被夏侯坚的金针所伤之处,平时还不觉得怎么,一到用了真力,内伤又发作了。程达苏心里一凉,冒险进攻,用了一招‘横驾金梁’,铁烟杆驾着李逸的剑锋,倏的一个转身,烟杯抖起了一个枪花,在瞬息之间,连截李逸的三处大穴。哪知他快李逸也快,但见双方身形飞起,李逸大喝一声,反手一剑,斜劈下来,倏然间又改劈为扫,一招“铁锁横舟”
    向程达苏右肩猛削,这两招迅如电掣,变化奇幻,程达苏烟杆截空,叫声“不好!”急忙藏头缩劲,向下一矮身躯,饶是他应变得宜,但听得“唰”的一声,剑锋掠过,已在他的左肩削下了一片血淋淋的皮肉,随着又是“当”的一声巨响,程建男的判官笔也被削断了。
    程达苏叫道:“建男,你快走!”双目火红,尤如受伤的野兽一般,将铁烟杆舞得旋风似的,紧紧缠着李逸。程建男方自踌踌,未肯即走,程达苏大喝道:“不肖儿,你想程家断子绝孙么?”
    程建男放声大哭,疾奔而去。李逸虽然痛恨他们作恶多端,这时也不禁为之愕然。
    程达苏疯狂地扑上来,铁烟杆横敲直截,有如狂风暴雨,看样子是想拖延时候,让他的儿子逃生,过了一盏茶的时刻,程建男的哭声已听不见了,程达苏也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那股猛劲松懈下来,李逸收势不住,只听得“唰”的一声,程达苏的膝盖被削去了一片。
    程达苏踉踉跄跄倒退数步,纵声笑道:“我程某纵横了数十年,死也值得了!”李逸起了侧隐之心,按剑说道:“程老帮主,你把伏虎帮的符令名册交了出来,自己毁掉武功,我让你回家与儿子团聚。”心想:“程达苏已是六十的老人了,便留他一条性命吧。缴了他的符令名册,我可以送给长孙泰让他交差,也免得伏虎帮再为患地方。”
    那料程达苏哈哈笑道:“要我自毁武功,交出符令,哈,你也小觐了我程某了!大丈夫死则死耳,岂能向人摇尾乞怜?”话声未了,只听得扑通一声,他已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了,敢情是自断经脉而亡!
    李逸心中慨叹,想道:“又是一个百优上人。”念他是一帮之主,想搜出了他的符令名册之后,便给他掩埋。李逸刚俯下腰,忽觉胸前一麻,程达苏倏地跳起,铁烟杆“卜”的一声。重重的向他胸口打下,这一下打个正着,痛得李逸脑袋欲裂,本能的飞起一脚,这一脚踢出,立即便感到突然袭来的晕眩,迷糊中似听到凄厉的叫声,接着他就不省人事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逸才悠悠醒转,但见已是黄昏时候,落日余霞,染得山野一抹金黄,在他旁边不远,就是那个维族女人和她两个孩子的尸体,气氛益增恐怖。李逸想爬起身,却还未能转动,知是穴道尚未解开,幸而他学得是正宗内功,养息了一会,体力渐渐恢复,运真气冲关解穴,又过了一盏茶的时候,这才能够四肢活动,站得起来。
    李逸走到刚才的地方察看,那地方刚好是一处悬崖的旁边,李逸定睛一看,幽谷底下有一具尸体,借着落日余辉,仔细辨认,隐约还可以认得出是程达苏的尸体。
    李逸爬下山谷,在程达苏的身上搜出了符合名册,再爬上来,但觉浑身酸软,有气无功,原来他也饿得软了。
    维族难妇的那座茅棚早已打得稀烂、茅棚旁边的那一锅稀粥倒还保存,泥土下的残火也还未熄减,只是那似清水一般的稀粥上面却有几点血花,李逸可以想像得到当时的情景,那维族妇人煮好了稀粥,正要给她的两个孩子充饥,突然程达苏两父子来了,这位曾纵横江湖,不可一世的程达苏,曾经做过突厥大汗上宾,参加过宫庭盛宴的程达苏,如今饥火中烧,竟然来抢维族妇人这一锅稀粥!于是维族妇人死命争夺,程达苏杀了她,于是她的鲜血溅入锅中,给那清水一般的稀粥加上几缕淡红的颜色!
    李逸脑海中幻出这一幕幕凄惨的情景,虽然仅是几点血花,他如闻到浓厚的血腥味道!他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想不到战争惨酷,一至如斯!”他虽然腹似雷鸣,难堪饥渴,这时也不忍喝这锅稀粥了,他的坐骑刚才被程达苏打碎脑壳,这时已倒毙在路旁,李逸便割下一片马肉,生起火来烤熟,塞饱了肚,再去山涧里觅水解渴,连望也不敢再望那一锅稀粥。
    吃饱之后,李逸掩埋了程达苏和维族妇人及她的孩子,又再前行。他靠马肉充饥,走了五六天,终于走出荒山,穿过了星星峡,来到了中国的安西地界。
    一别八年,如今他又踏上了祖国的土地了,想起当初与长孙壁驱车出关,八年来的经历一幕幕的在他脑中闪过,仿如做了一场恶梦!如今一梦醒来,他依然是孤身只影,心境的凄凉比出国之前更甚。
    他换了汉人的服饰,混进难民群中,逃入内地。这一群难民是蔚州定侧一带的老弱妇孺,他们的家园被突厥兵焚烧劫掠,早已空无所有,因此逃进内地觅食,一路的凄惨境况,自是说之不尽。不过,他们的神情,却没有突厥难民那般沮丧,因为胜利的消息频传,而且听说武则天也已接纳了突厥的求和使者了,他们还有希望回去再重整家园。
    走了好多天,有些难民找到了亲友投靠,有些难民被官府收容。难民的行列更一天天缩短,李逸当然不愿求官府的救济所收容,仍然随着一些去投亲的难民赶路。这时离开战区已远,后方已可以买到吃的东西了,不过李逸为了避人注目,仍然混在难民群中。
    再走两日,过了酒泉,正是春耕时分,田头陇畔,农夫荷锄,牧童吹笛,战争的痕迹已完全不见,换上了一片宁静和平的气氛。李逸的心情也好了许多。这一日正在路上行走,忽见几骑快马超过难民的行列,在黄土路上扬起一片尘沙,李逸忽然发现其中一个骑士相貌好熟。
    心中一动,猛地想起:这可不是阳太华?转眼之间,那匹快马已超过难民的行列,箭一般的射向前方,在黄沙滚滚之中看不见了。但李逸这一瞥已经认了出来,不错,是阳太华,是百优上人那个最得意的弟子——阳太华!看他华服骏马,神气十足,全不是难民模样。李逸不禁满腹狐疑:“这阳太华怎的如此大胆,竟敢大摇大摆的进来?他混进来做什么?是逃难或是另有所图?和他同行的又是些什么人呢?”种种疑难,百思莫解。由于阳太华的出现,李逸心中,多了几分戒俱。
    到了酒泉,难民十有八九都已得到安置,只有寥寥的十个八个,要到各地投亲的,也部分散开了。李逸取出一片金叶,在酒泉换了碎银,当时有些比较富有的难民,将全部家财带了逃难的,所以金肆中人也并不觉得奇怪,李逸换了碎银,到骡马市场想买一匹坐骑,在战争时间的马匹都被军队征发去了,他只买到一匹青骡,随着又到衣物市场买了两套光鲜的衣服。因为到了远离战区的后方城镇,若然还以难民的身分出现,那就反而惹人注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