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口气刺出六六三十六剑,但却是虚招,用意只在扰乱对方的眼神上的,劳超伯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在他剑法初变之时,也不免吃了一惊。但渐渐也就看出他使的只是掩人耳目的虚招了。
    劳超伯嘿嘿冷笑:“小子,你这些中看不中吃的花招胆敢在我的眼前卖弄,难道你已默驴技穷了吗?嘿嘿,人家说你得到了张丹枫的剑法真传,原来也不过如此,你再不拿出真实水事,我可要叫你知道我的厉害了!”
    孟华冷冷说道:“依我看来,你的厉害也不过如此!”侧侧两剑,刺向劳超伯双胁。劳超伯看出又是虚招,勃然大怒,喝道:“小子,这是你自己找死!”双掌一圈,掌力尽发,迅即化劈为拿,抓向孟华肩头的琵琶骨。
    他这环形掌势是他在大摔碑手这门功夫浸淫了几十年之后,配合本身深厚的内功,所创出的独门手法,掌力发出,使身者感到是从四方八面而来,难以脱困。他只道孟华又是虚招,这一抓就可以抓碎孟华的琵琶骨。
    哪知在这闪电之间,孟华的剑光闪处,突然由虚为实,一招“白鹤剔翎”,向劳超伯胸口径刺。劳超伯也算厉害,霍然一省,立即变招扣他手腕。不料孟华的这一招“白鹤剔翎”
    却与劳超伯习见的“白鹤剔翎”不同,剑势似左实右,突然从他意想不到的方位刺来,劳超伯一抓抓空,连忙沉肩缩肘,再发一招“双撞掌”,此时双方已是缠身捷中,劳超伯心想:
    “你这小子纵然避得开我的擒拿,我也可以将你立毙掌下!”他这阴阳双撞掌正是击向孟华胸部的,以他掌力之强,即使不是打个正着,的确也可以使得孟华重伤。
    好个孟华,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显出了超卓的功夫,身形平地拔起,人在半空,一个鹞子翻身,长剑已是凌空剁下。而且是一招三式,分别刺向三个不同的方向。
    这次攻敌之所必救的杀手绝招,劳超伯这一掌倘若依然按照原来的方位打出,等于是自己凑上去被他刺个正着。劳超伯怎敢以性命作为赌注,百忙中唯有撤回掌力,防护自身,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了。
    只听得“嗤”的一声,饶是劳超伯防护得宜,衣襟亦已被利剑穿了一个小孔,幸而他内功造诣甚深,一觉剑气沁肌,立即吞阀吸腹。剑尖穿过他的衣裳,却给他逃脱了开膛剖腹之灾。
    高手搏斗,只争毫厘。孟华这一剑没能伤着对方,心中暗暗叫声可惜,可也不能再行冒险操进了。说时迟,那时快,他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身形已是落在三丈开外。
    他的那匹坐骑乃是久经训练的名驹,一见主人脱险立即奔到他的眼前。待到劳超伯惊魂稍走,转过身来,孟华早已跨上坐骑,跑得远了。
    孟华伏在马背上只觉浑身无力,好在他的坐骑不用主人驾驭,便会择路奔逃。直到跑出数里开外,孟华方始渐渐恢复精神。想起刚才惊险的情形,不由得暗暗叫了一声:“好险,要不是爹爹教我这招云麾三舞,劳超伯这老贼又中了我的骄敌之计,只怕我此际还是未必能够脱身。”
    原来他最后使的这招“云麾三舞”,以刀法化为剑法,正是孟家快刀中败中求胜的一记绝招。在此之前,他接连使了十数招虚招,那正是骄敌之计,令得对手在那瞬息之间难以分清虚实。
    殊不知孟华固然是惊魂未定,劳超伯也是犹有余悸。“好在这小子给我吓跑,要是他再斗下去,谁胜谁负实难逆料。我纵然能够擒他,只怕也要身受重伤了。”
    孟华继续赶路,草原上又是不见人迹了。他的心里却不由得起了一个疑团:“劳超伯为什么会在杳无人烟的回疆西部出现,这条路又不是去大熊部的,他在这里出现,有何图谋。”
    跟着来的两天,天气都不大好,阴雨连绵,第三天方始放晴。草原泥土松软,他的坐骑一来连日奔驰,二来由于地上潮湿,跑得没有以前快了。不过当然也比寻常的健马快得多。
    这日他在上坡的时候,忽然看见一个僧人在路口盘膝而坐,垂首闭目,纹丝不动,状如入定。这僧人慈发髯须,高鼻深目,脸如黑灰,一看——就知不是汉人,也不像当地的回人。走得近了,孟华又发现他的头顶有袅袅的白气升腾,不禁颇为奇怪:“不知他练的是什么怪异的内功?”
    这状如“入定”的番僧不知是否给马蹄踏地的声音惊醒过来。突然张开眼睛,眸子精光四射,向着孟华,裂开大嘴,发出怪笑。
    本来在这罕见人迹的地方,能够碰上一个人总是值得欢喜的事情,但这僧人奇形怪状,孟华却是不能不有戒心。
    “莫要又是一个劳超伯?”孟华暗自想道。他有过给劳超伯缠斗的经验,不愿招惹这个僧人,打了个宁愿“避之则吉”的主意,哪知这僧人却还是要来招惹他。他要避也避不了。
    孟华拨转马头,舍正路不走,策马跑上山坡。正在快马加鞭之际,忽觉劲风飒然,一团黑影已是从他旁边掠过,拦住他的马头。正是那个奇形怪状的僧人。
    虽说是在连日雨后的上坡路上,他的坐骑跑得不如平常之快,但也还是要比普通的健马快得多的。这个番僧居然能够徒步追上他的坐骑,令得孟华也是不禁大吃一惊了。
    那匹马跑得正急,一见有人挡在前头,登时四蹄离地,便要在那番僧的头顶上跳过去。
    番僧举起手中的竹杖一拦,托着马的前蹄。说出来也令人不敢相信,这骏马一冲之力何止千斤,竟然给小小一根竹杖硬生生的逼退回去!在这刹那间,孟华本来正是害怕伤了那个僧人的,不料却是给他闹了个人仰马翻,孟华又惊又怒,慌忙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喝道:
    “你干什么?”
    那番僧阴阳怪气地笑道:“没什么,我只想向小居士化个缘!”说的是生硬的汉语,不过也还说得清楚。
    那匹马在地上打个滚也爬起来了,它似乎甚通灵性,知道那个番僧的厉害,虽然向他发出愤怒的嘶鸣,却是不敢走近,孟华见坐骑没有受伤的迹象,这才放下心上一块石头。
    “化什么缘?”孟华喝道。
    那番僧笑道:“老僧饿了两天,本来想请你施舍这匹马给我果腹的,但这匹马很不错,现在我又不想吃它了。”
    孟华道:“啊,原来你是肚饥,我有食物,施舍给你就是。你要吃马肉,想必是不戒荤腥的了。”他的背囊里还有从天狼部带来的肉脯和糌粑。那番僧吃了他的食物,笑道:“说老实话,挨饿我不怕,我少说也可挨个十天八天,不会死的。只是缺少一个伴儿,甚感寂寞。””
    孟华说道:“那我可没法陪了,我要赶路。”
    那番僧道:“你要赶往哪儿?”孟华道:“我要往天山。”他正要回头来跑上山坡找他的坐骑,番僧哈哈一笑,却已拦住他的去路,说道:“那正好啊!”
    孟华道:“什么正好?”那番僧道:“我也正是要上天山。”孟华说道:“不能和你结伴同行。”
    番僧冷冷说道:“不行也得行!我还要向你化缘呢。”孟华怒道:“你这人怎的如此贪得无厌,我已经施舍了东西给你吃了。”
    番僧笑道:“你说得对了,我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是得不到手绝不罢休的。”
    孟华无名火起,说道:“好,你要怎样?”
    那番僧道:“我要你这匹马,虽然不想吃它,给我做坐骑倒是正好。”
    孟华怒道:“你倒想得很美,可惜我只有一匹坐骑,不能让给你。”番僧道:“我还没完呢,你听着,我不仅要你的坐骑,我还要你这个人。”
    孟华给他缠得啼笑皆非,说道:“你要我做什么?”
    番僧说道:“我要你跟我做个小和尚,服侍我这个老和尚。哈,那么我又有马骑,又有人服侍,一路上不愁寂寞,岂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