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萍踪侠影录 > 第84页
    原来澹台一家因负守宝的重责,所以由洞庭庄主澹台仲元坐镇西洞庭山,澹台大娘则与小女儿在外面设茶亭作为耳目。未至洞庭山庄之前,连张丹枫也不知道她是洞庭庄主的妻子。
    澹台大娘道:“云相公,我与你去看一宗物事。”云重随她走出长廓,绕过假山,眼睛倏地一亮,只见草地上堆满金银珠宝,洞庭庄主与那几个农夫打扮的人都在旁边。
    洞庭庄主道:“嘿,云大人你来得正好!”吩咐庄丁道:“请张相公来。”洞庭庄主本来是尊称张丹枫为“少主”,张丹枫执意不允,故此改以相公称呼。
    不一刻,只见张丹枫与云蕾二人在花径之中走出,云蕾一见哥哥,立刻放慢脚步,落在张丹枫后面。云重暗暗叹了口气面色颇是难看,但已不似昨日那般恼怒。
    张丹枫道:“云兄伤势如何?”云重本欲不语,但仍是冷冷地点了点头,道:“不劳挂心,我还活着!”张丹枫微微一笑,道:“那就好啦!”其实他早已知道云重定然药到病除,这话实是明知故问。
    洞庭庄主道:“这些珠宝我们已守了几代,现在可以卸下这千斤重担了。云大人,你再静养两天,就劳烦你将这些珠宝押运回京,给你们的皇帝做军费。”
    张丹枫道:“昨日红发妖龙之言倒并非是假,如今探得确实消息,瓦刺兵果然打进了雁门关,两国已经开战啦!”
    云重勃然大怒,啪的一掌,击在假山石上,道:“我不扫平瓦刺,誓不为人。好,我立刻就将这批珠宝押运回去!”身躯摇晃,忽然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云蕾大惊,急忙上前将他扶着,张丹枫给他把了把脉,道:“不必惊慌,这是一时动怒所致。云兄,你二日之后,可以完全康复,虽说军情紧急,但也不迟在这三天。这批珠宝,关系重大,到时请庄主派人相助,万不能在路上让人劫了。”
    洞庭庄主道:“你呢?”张丹枫道:“我还有一样比这批珠宝更贵重的东西……”洞庭庄主插口道:“嗯,是那张地图吗?”张丹枫道:“正是,现在敌强我弱,有这张地图,我们在明,敌人在暗,这就胜于多加十万雄兵!”洞庭庄主忽然摇了摇头,脸上现出忧虑神色。
    张丹枫道:“怎么?”洞庭庄主道:“张相公,你虽然是智勇双全,但孤身一人,我却实是放心不下。这张地图,有关中华国运,奸臣王振,又已知道风声,前日所派来的红发妖龙等人,虽已全军覆没,但难保不会再派人来。千里迢迢,你孤身一人,路途中若然出了事情,我们也不知道。”张丹枫默然不语。洞庭庄主又道:“我本应派人与你同往,但这里的人,武功都在相公之下,若真是遇上强敌,只怕也帮不了公子的忙啊。”张丹枫道:“我此去虽然有些冒险,但一张地图还不显眼。你们押运珠宝却必须多人,千万不可为我而分薄人力。”
    云重听他们争论不休,心似辘轳乱转,忽地抬头,朗声说道:“蕾妹,你和他同去。”此言一出,众皆愕然,云蕾又喜又惊,芳心卜卜地跳。云重道:“我知你们双剑合璧,多强的敌人也可应付,你去我可放心。”张丹枫一揖到地,道:“多谢云兄!”云重“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多谢什么?我可不是为你着想!”张丹枫道:“我知道你是为了这张地图,那么我就为大明的江山向你致敬如何?”云重道:“好,你肯为大明江山,那么我向你还礼了。”当下扰袖一揖,云蕾不觉露出笑容。
    云重道:“蕾妹,你过来!”兄妹携手,走到花阴深处,云重轻抚云蕾秀发,眼中充满怜惜之情,柔声说道:“妹妹,你怪我么?”云蕾道:“哥哥,我欢喜极了!”云重道:“自我们分散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念你,有时做梦也梦见你,梦见你还是三岁大的样子,头上梳菱叉角,在草原上看妈妈牧羊。”云蕾悲喜交集,含泪说道:“哥哥,我知道你怜我疼我!”云重忽地叹口气,道:“后来,咱们第一次在青龙峡见面,那时你又扮男装,帮仇人与我们相斗,我就想,这人不知是哪里见过的,呀,好像是我至亲至近的人,所以那时我怎样也下不了杀手。”云蕾道:“呀,咱们兄妹竟是心意相通,那时,我也是这样。”云重忽地道:“昨日,我知道你果然是我的妹子,我很欢喜但又很痛心。呀,你竟和他那样亲热。”云蕾心头一震,垂下头来,泪珠夺眶而出。云重道:“妹妹,你的剑法已尽足闯荡江湖,就可惜太柔弱了。妹妹,你是云家的女儿,我要你硬起心肠答允我一件事。”云蕾面色惨白,低声说道:“哥哥请说。”云重道:“张丹枫之仇我可以不报,但无论如何,他总是我们爷爷切齿痛恨的仇人之子,你今生今世,绝不能与他成为夫妻。你与他护送地图,那是为了大明江山,路上同行,你可不能为他甜言蜜语所骗。若然你真要喜欢他,那么咱们兄妹的情分就此一刀两断!阿蕾,我绝不许你与他成为夫妇,就是这一句话,你答允还是不答允,你说,你说呀!”
    这霎时间,云蕾心中酸苦难言,哥哥若是像昨天那样,硬邦邦的疾言厉色呵责她,那么她也许会负气不答。然而此刻,哥哥却是用哀求的眼光在看着她,在感情的激动之中,云蕾忍着悲痛,抬头凝视她的哥哥,低声说道:“嗯,哥哥,我答允你!”
    吃过早饭,张丹枫与云蕾辞别众人,下山渡湖,澹台父女直送到湖边。湖边柳色青青垂杨覆盖之下,已备好轻舟一叶,舟中置有洞庭山自酿的美酒,还有风干了的山鸡野味,那是洞庭庄主的一番心意。澹台镜明手攀垂柳,目送他们上船,心中暗念:“垂柳千丝,不系行舟住。”两句小词不觉默然神伤。云蕾道:“镜明姐姐,多烦你照料我的哥哥,咱们他日在京再见。”澹台镜明也笑道:“云蕾姐姐多烦你照料我们少主。”洞庭庄主接口道:“祝你们一路平安,将地图带到京城,不负我们数代相守的心意。”云蕾面上泛起一阵娇红,但洞庭庄主说得如此庄重,只好裣衽答谢。
    张丹枫经过几许风波,而今又得与云蕾相聚,心中自是快慰之极,放舟中流,拍舷歌道:“应念岭表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短鬓萧疏襟袖冷,稳泛沧溟空阔!”偶一回头,却见澹台镜明还是手执垂柳,怔怔地目送自己。
    云蕾心中虽然也觉高兴,但高兴之中,却又似带着淡淡的哀愁,羊皮血书的阴影虽然淡了,但新的阴影,她哥哥那番言语所带来的阴影,却又笼罩心头。张丹枫见云蕾意殊落寞,笑道:“小兄弟,你怎么不笑呀?”
    云蕾轻弄衣带,道:“有什么可笑呀?”张丹枫道:“咱们能结伴同行,岂非一乐?”云蕾道:“这路途也未免太短了呀!”张丹枫一怔,随即明白她的话中含意,心道:“是啊,人生的旅程遥远,咱们这一段是太短了。”说道:“你不必说我已猜得出你哥哥对你的言语,但这不必心焦,你哥哥既许咱们同走这一段旅途,也许将来就会让咱们同走更长的旅途。”云蕾一听此言,心中一动,想道:“哥哥昨晚与今朝之间,果然已是有所不同。若在以前,他哪里肯让我与丹枫同行?他以前固执之极,非向张丹枫报仇不可,但而今这仇恨总算已减了许多。呀,大哥的话说得有理,世间上总不会有永远不变的东西。”然而转念一想:“哥哥今早的说话,句句动自真情,只怕他再也不能让步了。”心中又是郁郁不欢,但再转念一想,自己从来不把婚嫁之事放在心上,只要两人能够时常见面,不至于像仇敌般的见面,那么已是于愿已足。
    张丹枫不住地微笑看她,他早已猜透了她心中的思想,也不去打搅她,让她一直沉思,在无言之中享受着人生的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