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暗处射出数支冷箭,箭头淬着寒光,直直逼向他们所在的地方。
    祁九辞转过身,那些箭竟就这么停在他身前,移动不了半分。
    他目光一凝,便有如实质,顷刻间,那些冷箭便碎为齑粉,随风消逝。
    楚晏清咋舌,只见祁九辞不费吹灰之力地将那些冷箭挥开,拉着他继续往里走。
    他不禁用力攥紧了祁九辞。
    祁九辞没转头,只是那终年冷如雪松的面庞融了些冰消雪融的笑意,像是极愉悦的。
    行至山门时,一道横亘天地的巨大禁制落下,将他们隔绝在了门外。
    祁九辞松了手,目光有些凝滞,细细打量着这看起来便非同一般的禁制。
    “不像是人间门派能落的禁制......”他轻轻将手抚触上去,还未及那幽光莹莹的禁制,便猛地缩回了手。
    楚晏清投了个小石子进去,在接触禁制的霎那便烟消云散。
    “又跟仙界有关。”他纳闷道,“原来你们仙界藏污纳垢之程度,不比人间低多少啊。”
    听到“你们仙界”的时候,祁九辞眸光一动,随即又暗淡了下来。
    “这个人费劲千方百计布下弥天的锁灵阵,究竟意欲何为呢?”
    楚晏清说着,斜眼去看祁九辞:“按理说罗刹仙尊贵为与凤鸣比肩的众仙之首,不当对仙界之事知之甚少,连这屡次三番从中作梗的仙人都全无了解。”
    祁九辞显然被他问住了,沉默了许久,久到楚晏清能看到日光在他清冷的侧脸上移动的轨迹。
    “往事不堪。”他丢下这么一句话,就复又抬头,看着这道遮天蔽日的禁制。
    楚晏清知道,他不愿意说。不过,他也不会勉强祁九辞说出来,这个人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了,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这个人身上便有着无数让他困惑的地方。
    不过楚晏清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因为他知道,那些秘密都是尘封已久的往事。与他有关的,与他无关的,都要他自己一点一点去探寻。
    在他出神的时候,祁九辞已然悄无声息地将那道禁制解开了。
    “?”楚晏清回过神,看着空荡荡的山门口,再望向身旁一脸云淡风轻的祁九辞,显然还有点没搞清情况。
    这一刻,他再次体会到了绝对实力的碾压。
    在无所不能的罗刹仙尊眼里,什么难越的禁制,都是浮云。
    “走吧。”祁九辞这次主动地牵了他的手,将他往里引。
    说是后山,其实是个深不见底的洞穴。终年阴暗潮湿,粘腻的腥气弥漫在鼻端,楚晏清皱了皱眉。
    青苔遍地生,踩在脚下无声无息。
    不知道走了多久,洞里漆黑不见天日,只有牵着的那只手能带给他片刻真实的感觉。
    终于,不远处亮起了柔和的白光。祁九辞低低地说:“应该就是这里了。”
    整个门派的数千灵魂,尽数封锁于此。
    穿谷的风声呼啸而至,楚晏清仿佛听到了未亡人的凄厉哀嚎。
    他耳边嗡嗡作响,神智也不甚清晰起来,连带着祁九辞隐于柔光下冷峻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不清。
    他张了张嘴,想喊住祁九辞,却一丝一毫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脚下像灌了铅一般,走一步都要耗费莫大的力气,寸步难移。
    “瑶台?”
    一道含着笑意的声音混在千万道尖啸声之中,直直刺破楚晏清的耳膜,在他脑中清晰地响起。
    楚晏清蓦地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四下张望。
    “好久不见啊,不知故人是否别来无恙。”
    这个声音,同鬼城客栈里的那个黑袍人别无二致。
    “是你?”楚晏清艰难地开口,他的声音也逸散于风声与嚎啕之中,他已经和祁九辞离得太远了。
    “哎呀呀,你还记得我。”那道声音久久萦绕耳畔,如恶魔低语:“这次又是一份大礼呢,瑶台,我很期待。”
    “这一次,你又该如何面对他呢?”
    周遭地声音渐渐归于平息,天地寂静,楚晏清只觉得浑身置于一片刺眼的白光之中,连祁九辞的背影都被遮蔽得无影无踪。
    他想开口唤他,却还未及开口,一阵困意袭来,他便沉沉地晕死了过去。
    再次唤醒他的,是耳边叮咚的流水声。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于天池之中,身旁菩提树枝繁叶茂,欣欣向荣。
    楚晏清坐起身,他茫然四顾,却发现万籁俱寂,整个天地间都好像只有一人一树而已。
    万物一俯,生死同状。
    这是天地初开之时,至清至净的混沌洪荒。
    他缓缓走近,抚摩着菩提粗壮的枝干,耳边响起一串梵文,像是来自太古的遗音。
    天池幻形成了一个通体雪白的孩子,那孩子未着寸缕,却莫名让人心生敬畏。
    那串梵文又突兀地在耳边响起。
    “凤生天地,万物同状。”
    “凤鸣九皋,轮回百转。”
    是为凤鸣仙尊。
    楚晏清久久地看着那个孩子,心里百感交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漫透四肢百骸。
    原来他曾更早地诞生于这片洪荒,与天地同寿,与日月同光。
    明明无风,菩提的枝叶却摇晃不止,像是在催促着他什么。
    鬼使神差地,楚晏清上前去,轻轻地抱起了那个孩子,就像他已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真奇怪啊,明明这是在梦境里,却真实地仿佛切身经历过一样。
    不止一次,而是千百次。
    凤鸣很乖顺地倚靠在他怀里,就像是寻常孩童一样。
    楚晏清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感情。
    这种感情应该是,那种第一次喜当爹的喜悦?
    他摸了摸凤鸣的头,得到了他亲昵的回应:凤鸣蹭了蹭他的手,毛茸茸手感,很舒服。
    像是有灵一般,凤鸣天生对菩提有关的事物有着天然的亲近,他不仅缠着楚晏清,甚至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要抱着菩提。
    时日一久,他与凤鸣已然打成一片,他这才发现,原来天上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官小时候也十分调皮。
    比如他会趁着楚晏清闭眼小憩的时候将菩提的叶子化成灵笔,在他脸上胡乱涂画。
    于是每次楚晏清都会顶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醒来,并且将罪魁祸首揪过来打一顿。
    但是他总会觉得心里怅然若失。
    仙界本应有双神,一为凤鸣,二为罗刹,二者相辅相成,共同诞生于洪荒之初。
    二者共创天地,自此混沌不再,有了人界和仙界,还有不受管辖的,超脱天地之外的巫疆。
    某一日,他抱着凤鸣,怅然若失。
    “小崽子,你都出生这么久了,罗刹那个小崽子又在哪呢?”
    是故意躲着不见他吗?
    楚晏清摇了摇头,凤鸣揪着他长长的额发,玩儿得不亦乐乎。
    揪得他有些疼,他狠狠将凤鸣作乱的手拍下来,恶声恶气道:“再揪我就把你从这里丢下去。”
    凤鸣看着他,委委屈屈的眸子蓄了个水包,摇摇晃晃地就要落下来。
    楚晏清最头疼这些碰不得骂不得的小孩子,只能无奈地再将他抱起,轻声说:“走,我带你找罗刹去。”
    凤鸣睁着懵懂无辜的眼睛,不知所云地望着他。
    “哼,我的心真好,明知道你这个小兔崽子以后要跟我抢人,我还这么照顾你。”说着,楚晏清长叹一声,他都快被自己感动哭了,怎么会有他这么尽职尽责的爹。
    他折了菩提一枝,插在小凤鸣的怀里,一大一小离了这偌大又冷清的仙界,下了凡去。
    他带着小凤鸣,赤脚走过了空无一人的荒原,走过终年不化的冰川,又走过猿人聚居的部落,最后,驻足于彼时尚未成型的巫疆边界。
    他抬头,看着灰白岑寂的天色,将凤鸣更紧地拥入了怀里。
    第25章 煞气
    终于,楚晏清在无人踏足的巫疆找到了尚未幻化成人形的罗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