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九辞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有些复杂,像是安抚又像是担忧。
    楚晏清强撑着笑,对他摇了摇头:“你去吧,我和阿若守在这里。”
    阿若飞身过来,轻飘飘地落在楚晏清身旁,她冷着脸,仰头看着漫天的剑阵。
    只见那巨剑掉了个头,缓缓对准了祁九辞站的地方,巨大的剑影落下,映亮了他不辨喜怒的面容。
    他的另一半脸隐于黑夜之中,像是自地狱深处归来的半面修罗。
    “我派的杀招,流天剑阵。”
    阿若轻轻开口,她的声音消散在铺天盖地的呼啸风声中,逸散于天地。
    但楚晏清还是听到了。
    他的目光不禁落到身前之人的身上,祁九辞宽阔的肩臂承受着来自旷野的狂风。
    “不要逞强。”他在他身后,声音染上了深深的忧虑。
    那剑影缓缓落下,携带着劈开万物的威势,就连整个地面都在微微颤动。
    祁九辞侧眼,他衣袍猎猎,像是遗世独立的谪仙人,却又因着周身那诡异的气息让人无端联想到至清至明,至善至恶无边莲华。
    下一瞬,他身形一动,竟消失在了原地,空余几片枯叶悠悠落地。
    剑影劈天盖地地砸下,带有万钧之势,将祁九辞原本站的地方砸出了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楚晏清和阿若飞身后退数米,堪堪停在了大坑边缘,这才不至于失足跌落。
    “祁......祁九辞?”他失声唤道。苍茫天地间,唯余万籁俱寂,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祁九辞若是真中了那一剑,便是神通广大的罗刹仙尊,也定会受其重创。
    烟尘扬起,模糊了楚晏清的视线,他努力想去辨认祁九辞在哪,却仍遍寻无果。
    待烟尘散尽之时,有人破门而入,团团围困住了他们。
    阿若手持寒刃,目光不善地看着来者。
    “所谓罗刹仙尊,也不过如此嘛。”
    楚晏清单手只着剑,他对周遭的一切仿若未闻,只怔怔地看着那深不见底的深坑,心里莫名其妙地空了一块,怅然若失。
    倾姒长剑划过眼前,她捏了个剑诀,飞剑竟直直向楚晏清掠去。
    阿若抽剑格挡,两剑相抵,发出清亮的铮鸣声。
    似凤啸九天,阿若咬着牙,幼时她便稍逊于师姐,如今仍不是她的对手。
    倾姒手下微微使力,一阵刺耳的“哗啦”之声,阿若的剑竟被她硬生生击飞了出去。
    阿若猛地后退数十步,唇角溢出了血。
    倾姒那一剑用了十成的内力,将她震得五脏六腑都有些不稳。
    倾姒提着剑,长剑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她缓缓靠近楚晏清,提剑,对着他的后颈狠狠砍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道身影闪过,稳稳当当地挡在楚晏清身前,接下了那犹带破空之势的剑锋。
    剑气荡平百川,周遭树木都被拦腰截断,天地一清,再无声响。
    楚晏清抬眸,看向那人高大伟岸的身影,仿若撑起了天地。
    悬了许久的心终于落下,他暗暗松了口气,站起身来,与祁九辞并肩而立。
    倾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怎么会......”
    楚晏清在他身后冒了个头,露出颇有些得逞的笑意:“怎么不会?”
    他祁九辞贵为九天十地最珍贵殊胜之身,顶峰时期可将千军万马夷平,尔等虾兵蟹将,又何足畏惧呢?
    祁九辞挽了个剑花,他转过身,铺天盖地的剑锋落下,将这群乌合傀儡硬生生给逼出本体,凄厉的哀嚎之声响彻林间,他们露出了原本血腥狰狞的面容。
    请君入瓮。
    他看着神色淡淡的祁九辞,心下一转,豁然开朗:“你就是等他们现身的吧......”
    祁九辞没开口,像是默认了。
    “吓死我了。”他惊魂未定地拍了拍祁九辞的肩膀,身形晃了片刻,颓然倒在了他身上。
    砚书听到门外的响动,便透过窗户缝隙往外看,只见剑光滔天,闪瞎了他的狗眼。
    他揉了揉眼,正待转身时,却正对上几张青面獠牙的面孔。
    他们张着血盆大口,对着砚书咬了下来。
    “啊——有鬼啊——”砚书举起长鸣都尉,长鸣都尉也惊慌失措地扑闪着翅膀,展翅欲飞。
    蓦地,一袭红衣掠过,顷刻之间就将那几个傀儡一击毙命。
    傀儡大张着口,露出猩红的舌头,晃了一晃,“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阿若姐姐!”砚书正待再看时,却发现阿若撑着剑,单膝跪在地上,口中不住吐着血。
    血色和她一袭火红衣衫交映成色,看起来触目惊心。
    砚书扑过去扶住她,大惊失色:“阿若姐姐......”
    阿若摆了摆手,她的声音有些不稳:“扶......扶我出去。”
    砚书犹豫片刻,却见阿若态度坚决,只好起身将阿若扶起来。正扶着她向门那边走的时候,却见祁九辞倚在门边,看了他们一眼,道:“你不能出去。”
    谁料阿若竟有些疯魔般,她声音嘶哑,双目赤红:“我要去见师姐。”
    “她已经不是你师姐了。”祁九辞神色淡淡:“我说过,有办法将你师姐找回来。”
    砚书也劝她:“是啊阿若姐姐,你先把身子养好了。咱们游医兄神通广大,必然能将你师姐救回来的。”
    阿若紧紧盯了他片刻,忽地,像是收起了全身的刺,她猛地卸了力气,瘫倒在地。
    “我......我信你。”
    楚晏清其实晕了没多久,在祁九辞不让阿若乱跑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
    不过他装睡能力一流,只闭着眼偷偷听他们说话。
    直到一道目光牢牢锁在他脸上,那目光有如千年寒冰,几乎将他凿成冰窟,令他坐立难安。
    “......”楚晏清装不下去了,他微睁开眼,正好碰见祁九辞转过去的眼神。
    楚晏清觉得好笑,这人看着他的时候恨不得把他凿出一个窟窿;发现他醒了又心虚地要命。
    “都好了?”楚晏清从床榻上坐起,问道。
    祁九辞从鼻腔里淡淡“嗯”了一声,目光却还是不肯转向他。
    “阿若呢?”楚晏清边穿鞋边问。
    “她受了重伤,不便行事。”
    闻言,楚晏清顿了顿,抬头看他:“受了重伤?”
    他想起了方才千钧一发之际,阿若替他挡下了那势如破竹的剑锋。
    “不用去看她。”见楚晏清踉跄着往外跑,祁九辞皱眉,他看向微微泛白的天际,沉声道:“尽快去后山,来不及了。”
    第24章 又入
    后山静谧无人,日出东山,金辉落满如潮水般汹涌的山林,普照万物。
    祁九辞一路带着楚晏清飞掠至后山,耳边有风声呼啸,刮得他耳膜生疼。
    待平稳落地之后,祁九辞将他放下,楚晏清一个不稳,险些又栽了个狗啃泥。
    “有点怀念还在天上的日子。”他气息有些不稳,忽地想起了他还在仙界的时候,虽屡受重伤,却远不至弱不禁风。
    祁九辞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意味有些不明。
    半晌之后,楚晏清听到他的声音远远传来,弥散在晨风里:“没什么好怀念的。”
    楚晏清还未及细想,却见祁九辞已经大步流星地朝山门走去,他只好也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后山乃门派禁地,禁制重重,稍有不慎小命都难保。
    楚晏清跟在祁九辞身后,一步一顿,生怕触了什么要命的禁制将他捅个对穿。
    再一次怀念他在天上的日子:肉眼凡胎所见太过狭隘,仙门术法完全一窍不通。
    “拉着我。”祁九辞声音很低,但楚晏清还是清晰地听到了,他觉得有点矫情,但是看着祁九辞伸过来的宽厚掌心,又有些不忍心拒绝。
    他想了想,还是轻轻把手放进了祁九辞手心里。
    祁九辞微一使力,便握紧了他的手,炽热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带着独属于这个人的,安定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