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打开盖子,又阖上,“我晚点喝吧。”
    “小姐,不如我们去帮姑爷换喜服,动静弄大点,就不信姑爷还睡得着。”
    “不用,我不是心情不好才不喝,刚刚绿茴给我送了点心,现在还饱着呢。”
    “小姐真没生气?”
    “不生气。”看牡丹气呼呼的样子,水云路笑说:“你也别生气,我心里知道他对我好,那已够了。”
    “但今天可是大喜之日——”
    “大喜之日又如何,日子是看长远,我的嫡兄娶了郡公主,跟二公主成了亲家,你也记得那婚宴多热闹,可结果呢,郡公主不孕,也不准妾室生,哥哥二十有四,却膝下犹虚,同年龄的少爷们都当爹了,孩子大些的七八岁都有,婚宴如何风光,院中如何冷清。”
    “那是四太太活该,当初娶田家姑娘不就好了,明明大少爷跟田家姑娘彼此有情,四太太却嫌田家不过八品,又知道郡公主对大少爷有意,当然巴巴上门提亲,田姑娘嫁给胡家时,还笑田家疯了,把嫡女嫁给商户,等知道田姑娘连生了三个儿子,老爷每次说起就发呕。”
    “所以我才不生气。”水云路耐着性子给她解释,“哥哥的婚宴,花费万两,铺张得甚至有人跟皇上告状说水家奢侈。但后来却夫妻不和,举宅不宁,田姑娘虽然嫁给商户,席开也只三十桌,但婚后美满,胡少爷今年也二十多,虽然有几个通房,却是一个姨娘都没抬,田姑娘过得可好了。”
    “啊,我懂了,小姐想当田姑娘,不想当郡公主。”
    “大概是这意思,总之,你悠着点,这宅子人人都知道你是我从水家带来的贴身丫头,最是亲近不过,如果你看起来不开心,那些人会以为那是我的意思,太太跟三少爷已经待我很好,我可不能在这种小事情上计较。”
    “哎,看奴婢这脑袋。”牡丹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只顾着生气,差点坏了小姐的事情。”
    “牡丹,端木家虽然人口少,离京城远,可那不代表可以放松。”看着桌上的甜汤,突然想起来,“这汤是你自己盛的,还是厨房大娘?”
    “是庄嬷嬷,我去厨房时,庄嬷嬷刚好在给太太盛汤,听我说了,便顺手多倒了一碗。”见水云路若有所思,牡丹突然有些慌,“小姐,是不是哪里不对?”
    “没有,我以为是厨房大娘,怕你没给赏钱,既然是庄嬷嬷,那就不用了,给了反而失礼。”
    牡丹捣胸,“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自己给小姐惹祸了。”
    “不用怕,牡丹,你对我好,我是知道的,只是四太太从小不让我们学习宅内礼仪,才会让我们总在小事上纠结不已,给赏银的学问可多着,虽然吴嬷嬷跟我说了不少,但要学的太多,顾得了一,却是顾不了二。”水云路打起精神,“三少爷晚上只怕会头痛,我今晚大概不用睡了,你去厨房帮我拿些点心,我半夜要吃,别给人看到,不然只怕要说我太会吃,绿茴姊姊刚刚送了东西给吃,居然又去厨房拿。”
    牡丹点头,“小姐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让人看到的。”
    “去吧。”
    端木深直睡到快中午才起床,知道新婚之夜居然是这样过了,自然十分懊恼,反倒是水云路安慰了他几句。日子是看长远,又不是看一两天。
    就拿他们成亲后住的院子来说好了,原本以为婚后就住司香院,可没想到端木琛瞒着她,悄悄整地盖了新宅,她一直到走出新房,这才发现是陌生景致,前庭比司香院大不说,还多了鲤鱼塘。
    他说,司香院他都住十几年了,怎么能让她住那旧宅子,何况搬进去时他还小,没想到以后的事情,院子只有一进,三间屋,一人住住也就罢了,夫妻住那是绝对不行。
    水云路一时还想不明白,倒是吴嬷嬷拍手说:“是啊,三间屋怎么住,少夫人还要给端木家传宗接代呢。”
    水云路的脸一下就红了。
    仔细看那水塘,几条鲤鱼便是她养在桃花苑那几条,原本还觉得舍不得,没想到他竟命人搬了过来。
    不过是一日喝多,不算什么,将来,还久着呢。
    第7章
    日子便这样过下来。
    水云路每天早上起来,伺候了端木琛更衣,他便出府到江边那二层阁看账本。
    接着她会去长福院陪伴柳氏,端木明珠大概再晚一点会带着双胞胎女儿过来,两个小女娃已经会认人,教过一次就知道她不再是水姑娘,而是舅妈,三岁多的孩子,软言软语,说不出的可爱,至于那才几个月的宝宝,因为太小,天气又转冷,暂时不带出房间。
    下午时,端木琛回府,往长福院去,同柳氏吃了点心,说说话,夫妻再一起回新居松柏院。
    端木琛对她爱中有敬,水云路对现在的日子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真要说有什么的话,只有想见母亲一面。
    已经一年多没见,嫡母也不给写信,端木琛勉勉强强只让人带到口信,母亲说让她好好保重,就是尽孝。
    嫡母是相国府的嫡出千金,治家十分厉害,下人们想到四太太的手段,没有不害怕的,银子虽美,但再美也美不过性命,她既然没有如嫡母所愿的“如果有冰玉屏风那样的好东西,送回家里”,嫡母自然会在这事上为难她,只怕还会多所防范,能带出口信,其实也不容易了。
    转眼小雪。
    然后冬至。
    这日,端木琛刻意早了一些回来,说想跟她吃汤圆,两个人过。
    水云路见还有时间,便亲手弄了。
    她手艺其实不错,只是到这里后没什么下厨机会,端木琛自然也不知道,待看到她包的汤圆皮薄馅多,一尝汤料,清爽无比,跟黏呼呼的汤圆与扎实的肉馅,搭配得刚刚好,十分意外,“娘子居然有这本事。”
    水云路见他喜欢,也小得意了一下,“下次夫君早些回来,我连整桌菜都能治。”
    “是么,那我得找时间了,你做过菜给母亲没?”
    “母亲那里哪轮得到我呢,只做过一次点心罢了。”
    “那好,我明日中午回来吃。”
    “这么赶?”
    他理所当然,“就是这么赶。”
    水云路想到他看她穿嫁衣的事情,要第一个看到,明天这样赶,只怕又是要第一个吃到。
    怎么说呢,虽然是有点孩子气,但这样的孩子气却是只为她啊……
    端木琛非常捧场的把一碗吃得精光,水云路怕糯米不好消化,又让人弄了些顺食茶过来。
    外头下着雪,屋子里却是暖融融的。
    “娘子辛苦了。”
    “才两碗汤圆而已,哪有你每天家里码头两边来回的辛苦。”
    “我不是说这个,能做小吃,能治菜。”端木琛摇摇头,“你嫡母对你还真狠。”
    水云路没想到他会从她的手艺联想到这边,些微感动,“都过去了。”
    “你嫡母心胸狭窄至此,当初怎会同意你爹纳妾?”
    “嫡母虽然厉害,但却是有个致命伤,她啊,是真心喜欢我爹,因为真心喜欢,她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我爹不理她,所以我爹纳妾,她也只能一个一个肯,不然我爹可以连睡好几个月客房,就是不回来。”
    端木琛十分意外,“没想到——”
    “没想到吧。”水云路神情复杂,“那些厉害的手段,治得了妾,却治不了丈夫。”
    “她既然对你父亲心思如此,怎敢让你做下人的事情?”
    “大康王朝十个人中,大抵有九个人重男轻女,水家也是,除了香火之故,还有一个原因,男子接承家姓,朝中大臣又多相信水家人的确能趋吉避凶,因此只要是男孩,多的是人抢着供奉,只要那供奉者哪日指点一句,避过大凶,便也值了,可女儿不是,女儿是要嫁人的,十五岁起才能受供,一旦嫁人就得断,供奉入名就要花十万两,此后每年千两,没人要花十万两却只供这两三年,我祖父那样贪财,他怎么会待见女儿呢,父亲跟叔伯们有样学样,便也都待自己的女儿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