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高堂,颂喜歌,亲友赞,连肃亲王与夫人的两杯喜茶都是真实地散发着热气氤氲。
    这一切都是真的。
    上百双眼睛清清楚楚地看着,这场盛大的“双月同出”的婚礼都是真实的。
    流民冲撞不过是障眼法,谁能想,从一开始,另一对新人便已昏迷不醒地躺在肃亲王府婚房隔间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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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襄王府遍布红绸锦色,各处的房檐廊角,院中的遒劲古树上都高挂红绸花朵。
    回廊庭院上都披着纱幔,连绵不断,娇羞地静静垂落,折减了那些带刀侍卫的凶煞,颇有一股柔情缠剑的缱绻。
    李执怀中的佳人甜蜜酣睡,他脚步悄,用了三成内力,宛若水中漂。
    每行至一处,那处镇守的士兵仿若皮影人那般偏了头,非礼勿视。
    飞羽见状乐不可支,隐忍着笑,乖巧地站在凝晖院迎接两位主子。
    “别愣着。”李执淡道,“将霜竹扶过来,按照她在肃亲王府的姿势模样摆好。”
    飞羽得了令,踮着脚尖协同另一人将霜竹摆放在婢女休宿的脚塌上。
    而李执则是将晏琤琤安置在床上,用丝帕打湿早已温好的水,视若易碎的珍宝那般轻轻擦拭她的雪肤红唇。
    又细致地将被角仔细捻好,不漏一丝凉风。
    待飞羽回禀所有屋外的一事一物一人复刻成肃亲王府后,李执才悄步退出,轻关上了门。
    今日这场大婚,终是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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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人猜测,许是圆了心愿,因此只需仔细瞧看,便能看出这位平日里惯来摆着“菩萨面”的王爷脸上少了几分疏远冷漠,多了几分柔情缱绻。
    而从这罕见的指令来看——
    “今夜吩咐各处轮值的护卫可歇息片刻,飞云,你多拿些赏钱分发下去。”
    “飞霜,你叫小厨房多烧些荤菜,传送各处去。”
    “飞羽,你去拿壶上好的酒和四个酒杯,我们几人浅酌一口。”
    ——李执应是心情很好。
    月辉之下,竹床之上,气氛松快。
    飞羽与飞霜年龄相仿,性格活泼。两人一来一回地将今日襄王府大婚情况当做趣事畅聊。
    “今日飞羽扮演主子可谓是传神,憋笑的嘴角扬起的弧度如平日里主子挂笑那般,正正好,不高一分也不低一厘。”飞霜笑道。
    “你的石小姐演得也不错。”飞羽抿嘴笑,“那自然还是你做的人皮面具精巧,通天手法障眼在场旁人。”
    飞霜神气:“那可不,我在江湖游走多年可非吃素。”她挤眉弄眼:“要不是我的面皮,你那垫了三四层鞋垫的脚怕不是时时刻刻露馅。”
    又不待飞羽回嘴,她忙不迭地拾起一只鸭腿堵住他的嘴,“多吃点,可得长身体。”
    二人逗趣,素来冷面的飞云虽沉默寡言,但此刻也面带笑意。
    见状,李执捏着酒杯与飞云碰杯。
    清脆一响。
    两人皆豪放地一饮而尽。
    “今夜,终是圆了主子心愿。”飞云小声祝贺。
    李执倾首,又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
    待他们三人又各自散去,各司其职后。
    孤坐竹床的李执才缓缓起身,抬眼望向空中月,噙着笑,手中酒盏不断,直至染上些许醉意。
    东方既白,月隐云浓。
    “心愿?”他低沉笑道。
    襄王府的大婚,一无高堂在上二无亲朋满座。他的父亲是高高在上的陛下,他的母亲早已香土深埋。
    就连他的新娘,都是自己设计夺娶。
    她说她怕他。
    宁愿嫁给不堪一击的李珣,也不愿正眼瞧他。
    即便自己如此费心竭力与她亲近。
    ——可那又怎样呢?
    夜风悲号,吹得满院海棠花凌乱,片片花叶打旋飘落。暗红纱幔飘逸飞舞仿若又为他披上那落地的喜袍。
    李执微微偏下了头,面若冠玉的脸庞斑驳月光。额前几缕碎发垂下,遮住了寂沉的眼眸。
    冷红爬上眼眶,氤氲水雾密布。他低垂下眼神迷茫的琥珀瞳,嘴角梨涡沾上苦涩,整个心陷入仅剩一池干涸的淤泥之中。
    “我的心愿便是…”
    “为她报仇。”
    “为母报仇。”
    “然后,让她主动爱上我。”
    “只能爱我。”
    喃喃自语破碎四散在夜风里,一如颗颗滚落的眼泪隐匿在夜色里。
    -
    卯时正刻。
    未央坊各大主巷渐渐苏醒,承接昨日“双月同出”大婚的热闹。
    互相顶着雾蒙蒙的天气互相寒暄。
    各家马车的车毂摩擦吱吖发声,宛若压碎了洒在地上的月光发出的脆响。
    卯时四刻。
    一华服男子策马驶出,巡逻府兵本想阻拦,却发觉这是斯府二公子索性纷纷让道。
    好在他纵马路距并不远,时辰尚早,也未引起什么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