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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不眠江夜
    聊天框裏又彈出新的消息。
    -【而且, 俞隊失蹤了】
    嚴慎把來福放下,捏着手機回消息,和雷修在線上聊當前的情況, 以及下一步要怎麽做。
    隊裏設立了專案組,有二組和三組的部分成員共同參與。一批人在進一步尋找線索, 一批人在尋找俞洋的下落。
    如果失蹤和死亡的時間按照前兩具屍體之間的規律, 那五天後江邊必然會出現第三具屍體。
    十三年前的卷宗上, 案子各方的主要負責人有五名。聶宜川和許媛绮到目前為止都能聯系上, 總隊已經向他們說明了這個案子的情況。許媛绮在保護範圍內, 聶宜川因為在外省, 相對而言沒那麽方便。
    而且,那小老頭犟得很,說自己已經是半截入土的人了, 人各有命,手頭上的案子不能斷, 他那邊有一個案子的屍檢還沒有做完,做完再說。
    這事兒嚴慎清楚, 因為早上他給聶老打電話的時候,還沒開口, 對面直接砸過來一句——“我是看在乖崽的面子上才接你電話的, 別打了”,然後就把電話撂了。
    幹脆果斷,他來不及說一個字。
    但至少,聶老兩天之內不會出事。
    按照他們盤出來的各階段時間規律,要在兩天之內找到俞洋, 否則,最壞的結果就會發生。
    “嚴慎!”
    時見微彎腰拾起娃娃機出口的粉色小豬, 欣喜地舉起來,“抓到了。”
    嚴慎緊蹙的眉間驟然舒展,彎唇:“微微厲害。”
    捕捉到他眉宇間前一秒留存的痕跡,時見微沒有問什麽,狀似不經意地瞄了眼他手裏的手機,只說:“我家卧室那只小豬有伴了。”
    “小豬也要成雙成對?”
    嚴慎看了眼一旁站在原地東張西望的來福,笑着問她,“那來福怎麽辦?”
    時見微:“它不是有小狗玩偶嗎?一個不夠,再買一個。”
    沒辦法,早就給它做了絕育,就算要有個女朋友,也得看看另外一只小狗的意見。
    吃過飯,坐電梯到商場地下車庫,嚴慎拉開後座車門,等來福跳上去後關上門,突然開口:“我後天出差。”
    時見微拉車門的手莫名卡頓了下,她坐進去,随口道:“剛開學就出差啊?”
    “有一個專題研讨會,在外省。”
    “哦。”
    拉下安全帶,他偏頭看着旁邊的人:“不開心了?”
    時見微搖頭:“沒有,只是替你累。明天你好好休息,我正好和吟吟有約,去給來福修一下狗毛,順便吃個飯什麽的。”
    人的記憶有時候真的很神奇,她在電玩店看到嚴慎捏着手機皺眉的時候,突然想起了被自己遺忘在正午的陽光裏、一閃而過的念想。
    然而,原本打算上班後直接去找雷隊和魏語晴聊一聊,結果去之前收到雷隊的消息,讓她不急着複工,再多休息幾天。
    時見微說沒關系,她已經休息得很好了。雷修卻很堅持,說假已經批了,好好珍惜,多少人嚷嚷着想休假都休不了。
    拗不過他,時見微回了個好,走到玄關處,止步,折回來。
    無端的,心裏冒出某種直覺。一些想法隐約在土層下試探般湧動,仿佛下一秒就要破土而出。
    -
    收到時見微發來的“好”,雷修放下手機,蹲在路邊猛地抽了一口煙,看着遠處的山脈,嘆了一口氣。
    繼而扭頭,看向站在樹下的嚴慎:“這樣真行嗎?你不怕她知道真相之後你倆完蛋?”
    剛開學就請了假,和駱成舟、紀信那邊串了口供,免得時見微問起,露餡。
    他根本不是去外省參加什麽研讨會,而是來找聶宜川。
    嚴慎盯着蜿蜒山坡上的一戶人家,看着門前小院有人進進出出,那裏就是聶宜川手頭上案子的案發現場。
    “那也比她提前知道這事兒,提心吊膽、胡思亂想得強。”抱着胳膊靠在樹上,他沉聲道,“她堅強是她的事,我不敢賭。”
    她已經承受了一次打擊,他不希望她提前知道這些事,去預設更大的險境,甚至是,讓自己身陷險境。
    接手了這個案子的屍檢工作,死者是恩師,情緒鋪天蓋地,又必須保持清醒和冷靜,對她太殘忍了。如果聶老也出事……他不敢想。
    雷修繃了下嘴角,沒轍,皺着眉,連抽了幾口煙。
    山裏的風刮起來,似乎有變天的趨勢。幾分鐘前的晴朗被烏雲遮擋,天色陰沉下來。
    等待永遠是煎熬的,尤其是不清楚盼頭在哪裏的等待。
    等聶宜川結束手頭上的工作,等俞洋的消息。
    煙蒂丢在路邊的泥土裏,雷修掏出煙盒,正要再點一根,兜裏手機響起。
    魏語晴打來電話。
    “雷隊,找到俞隊了,人沒事。”
    驀地,雷修松了一口氣,懸着的心落下來。
    “在哪找到的?”
    “九頂山。”
    落下的心又提溜了起來。
    果然,和十三年前的九頂山案子有關。
    開着免提,嚴慎也聽見了,眉間微擰,垂眼沉思。
    俞洋那邊找到了人,打斷了兇手原本的計劃和進度,對方接下來的動作也随之變得難以預測。
    許媛绮有警方的人守着,只剩下聶宜川不在桐江警方的布控範圍之內。
    好在,目前來看,他們的動作比兇手快一步。
    瞥見聶宜川從山坡上的宅子出來,嚴慎壓低聲音“诶”了一聲,提醒雷修。雷修回頭看了眼,立馬把叼在嘴裏、沒來得及點的煙塞回去,起身跟他上去。
    “聶老。”
    嚴慎邁開長腿,幾步走過去。
    聶宜川看見他們倆,蹙眉:“來綁我回桐江?”
    雷修笑道:“哪能啊?我們是請您回去。”
    “看見了吧,我忙得很,沒空。”聶宜川擺擺手,“我不回去,別擋路。”
    雷修哎呀一聲:“聶老,您……”
    嚴慎點頭:“好,那就不回去。”
    雷修:“……?”
    到嘴邊的話戛然而止,他滿臉錯愕地看向嚴慎。不是兄弟,你怎麽突然叛變?
    嚴慎:“我們協助您把這個案子結了再回去,成嗎?”
    聞言,聶宜川扣工具箱的動作頓了下,重重把箱子扣上,他擡眼看過來,沒回答他的話:“你來這兒找我,乖崽知道嗎?”
    “不知道,也不能知道。”見他主動提起,嚴慎索性把這個話題提前,“她好不容易好一點,聶老,我沒有道德綁架您,她的确會很擔心您。”
    他伸手幫聶宜川拎工具箱。
    “但小姑娘很聰明,您被卷入這個案子,我來這兒找您,她早晚會推測出來。”嚴慎不緊不慢地繼續。
    聶宜川半晌沒說話,看了他一會兒,轉身往下走,是默認他上一句的說法。
    嚴慎跟上聶宜川的步伐,雷修伸手拽了他一下,小聲問:“你什麽情況?不是說過來把人勸回去嗎?”
    “當然是情況有變啊,他能讓步這個案子結束後就回去,這談判就已經算我們贏。”
    “……是、嗎?”
    蹙眉疑惑,雷修怎麽想怎麽覺得不對。人沒勸回去還把自己折進去,這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嗎?
    -
    書房裏,時見微坐在電腦桌前,打開浏覽器搜索蔔沅和唐新槐的關鍵詞。敲擊鼠标關網頁的時候,指尖一抖不小心關多了,她點開歷史浏覽記錄,滑了下鼠标。
    看到幾條和她剛才點開的網頁标題相似,甚至完全一樣的記錄,但時間是三天前。
    驀地,她想起某天中午,她推開書房門的時候,嚴慎微小的動作,他切了下電腦界面。
    當時她留意到了,但腦子又亂又沉,無心多想。
    他看了以前的報道,三天前就看了。和她有同樣的猜測,但沒跟她說。
    點開幾條她沒看過的網頁,時見微的心陡然沉下去。
    其中有一則舊聞,她很熟悉。
    九頂山特大殺人案。
    不僅僅是因為當時這個案子轟動全市,更是因為她以前翻看師父的過往實例,打算整理成案例筆記的時候,看到過這個案子。
    報道裏沒講,她的師父,聶宜川,也是這個案子的屍檢法醫。
    她原本想,蔔老是不是因為過去的案子,被別有用心的人盯上。
    現在看來,不止如此,還牽扯到她的師父。
    眉心一跳,她給師父打電話。
    五十九秒響完,自動挂斷,沒接。
    眉間緊蹙,她又給曹叮當打電話。
    “師父你知道的啊,在山裏經常接不上電話。”曹叮當說,“師父那麽厲害,怎麽可能有事。師姐,你想多了吧。”
    時見微呢喃:“是嗎?”
    曹叮當揚聲道:“是啊。再說了,這不是你的猜測嗎?哪有這麽巧的事。九頂山那個案子的兇手早判死刑了,當年也執行了啊。”
    曹叮當說這話說得極其忐忑,他有點頂不住了,但凡師姐再堅持多問幾句,他直接被擊潰,全招了。
    雷隊和嚴教授都說了,這事兒現在沒定論,也沒有直接證據,別刺激她。再加上,他本身對這件事就有些提心吊膽。
    狀态恢複過來,時見微不只是意識清醒,腦子也萬分清晰。
    之前捕捉到的那些嚴慎的反常小動作,是因為這件事。
    他什麽都知道,他在瞞着她。
    念及此,時見微給嚴慎打電話,也無人接聽。
    胸口被一口污濁的氣息堵住,她盯着電腦界面看了會兒,重新拿起手機,給他發消息。
    沒問他什麽時候回來,只說等他回來,她有話要說。
    言簡意赅,語氣生硬。
    遠在外省的嚴慎看到她的消息,提前回來了。也因為她這條消息和那通未接來電,聶宜川結束屍檢後,跟随嚴慎和雷修一起返回桐江。
    把聶宜川安頓好,雷修送嚴慎回去,車停在小區門口,胳膊搭在降下車窗的車門上。
    指間夾着煙,他咂嘴感慨:“早知道小時這麽管用,不如直接讓她知道這件事,讓她來勸聶老。現在好了,她多半猜到了,你這回真完了。”
    嚴慎哂笑:“你挺幸災樂禍。”
    雷修吐出一口白煙,笑了笑:“難得難得,有人能壓你一頭。我只是感到稀奇,同時,有那麽一點幸災樂禍。”
    “何止壓我一頭。”嚴慎推門下車,“你要是不想走,等會兒給我收屍。”
    雷修沒有絲毫遲疑,發動車子揚長而去:“沒那福氣!”
    -
    一進家門,嚴慎就感覺到了屋子裏蕩漾着不同尋常的氣氛。比室外的溫度低太多,像是開了低度空調,亦或是冰涼冷櫃拉開時撲面而來的寒氣。
    時見微聽見聲音,從浴室出來,看到玄關的人,冷着臉:“你根本沒去什麽研讨會,你有事瞞着我。”
    她的聲線發緊,聲音薄涼,呼出的氣息都像是在冰窟裏冷藏過一樣。
    在他開口之前,她避免聽到他迂回敷衍的措辭,幹脆把話悉數丢出來,“我看到你電腦裏的歷史記錄了。”
    嚴慎默然。
    似乎沒有任何合适的措辭,能回應她的話。
    “微微,我沒想瞞你什麽。”
    “沒想瞞我什麽,那為什麽早就有想法了但不跟我說。”時見微垂下手,指甲掐着手心的肉,一字一頓,字音咬得很重,“雷隊、曹叮當,你的幫兇。”
    氣氛在一瞬間劍拔弩張,流動的空氣仿佛靜止了。
    來福趴在狗窩裏,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怯生生地看着客廳裏對峙的兩個人。
    “我查了蔔老和唐檢共同參與過的案件,發現可能和十三年前的九頂山兇殺案有關,讓雷修查了卷宗,主要負責人有聶老。但這只是我的猜想,沒有實際證據,我不能把這些并非事實的東西告訴你,徒增你的擔憂,讓你的情緒變得糟糕。”
    嚴慎去牽時見微的手,被她甩開。
    “難道。”她咽了咽喉,把湧上來的氣焰壓下去,“這件事我滞後知道,就對我的情緒有幫助嗎?”
    喉結滾動一下,嚴慎低聲道:“微微……”
    時見微打斷他:“你這兩天,去找我師父了?”
    嚴慎:“嗯,他沒事,帶他回來了。”
    沉沉應了一聲,時見微面無表情,周身氣息寒涼如冬日的深夜。
    “我不該瞞着你,你是這個案子前兩具屍體的主刀法醫,你的師父和這個案子有關,你有知情權。”嚴慎聲音幹澀,垂着頭,“我為我的擔憂買單,沒告訴你,對你不公平,我的錯。”
    指甲嵌在手心裏,越嵌越深,時見微繃着臉,沒有說話。
    她生氣的點就只是在于他不告訴她,但她理智尚在,清楚他的緣由,無非是她剛經歷了一次沉重的打擊,不想把未知的猜想不負責任地扔給她,讓她身陷囹圄。
    僅僅是這一點而已。
    所以他态度誠懇地道歉,她這顆心便徹底軟了下來。
    其實不喜歡吵架,也讨厭生悶氣,更不樂意因為什麽誤會和不開口解釋,而讓原本無暇的白玉産生裂痕。
    突然,手機鈴聲打碎冷空氣。
    離開小區門口沒多久的雷修,打了一通電話過來。
    “嚴慎,來趟市二醫院。”
    雷修的聲音很大,沒開免提,時見微都聽見了。
    她猛地擡頭,看向嚴慎,在他開口前,扯住他的袖子:“是我師父出事了嗎?”
    嚴慎反握住她的手,收緊:“別怕,我們一起去。”
    因為俞洋被魏語晴的人在九頂山找到了,兇手的計劃被打斷。但按照推定的時間,今天原本是第三個人遇害的時間。
    兇手無法對俞洋下手,就提前候着剛回桐江的聶宜川。沒有發生任何失蹤,直接對聶宜川下手,讓他來補缺。
    但好在段非及時趕到,聶宜川只受了點傷。
    醫院走廊裏人來人往,聶宜川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他的左手臂外側有一道又深又長的刀傷,縫了針。
    時見微這次沒有哭,整個人很沉靜。把盛着溫水的紙杯遞給聶宜川,她在他身邊空位坐下:“師父,看到我的未接來電也不回我一條消息,我會擔心您的。”
    語氣稍有埋怨。
    聶宜川在專業上一向對她嚴格,要求也很高。考核總是給她打九十九,總說她的能力和天賦沒有開拓到極限。
    但也總有慈父般的關愛,日常噓寒問暖,生日和逢年過節給她發紅包,稍微有點危險的前線也不讓她去。
    “是師父不懂事,讓乖崽擔心了。”聶宜川笑着,拿捏着開玩笑的語氣,安撫完時見微,看了眼幾米遠、斂神同雷修談話的嚴慎。
    安靜幾秒,他問,“老蔔……”
    時見微咬咬唇。
    聶宜川停頓了下,接着問,“死亡原因是什麽?”
    “腹部十二厘米左右的刀傷是致命傷。”時見微說,“胸口有同樣深度的刀傷,正中刺入心髒,晚于腹部的刀傷。”
    聶宜川回憶了一下,今天襲擊他的人,手裏拿着的刀,目測足夠十二厘米。有可能就是兇手,用的是同一個兇器。
    “屍檢是你做的?”他問。
    時見微應了一聲。
    聶宜川擡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腦袋:“特別好。”
    還不錯,變成特別好。
    但代價是老師嗎?
    時見微的喉間泛酸,覺得苦澀。
    “師父。”她抿唇,牽強地扯了下嘴角,“我滿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