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书在人群中急急争辩,顺带还提了长鸣督尉一嘴。
    那人群堵了个水泄不通,楚晏清也看不清那边的状况,只听到有人不耐烦地说:“你说看到人掉下来,那总得有个人吧,尸体又不能飞!一大早把人吵起来,没揍你就不错了,谁还听你胡说八道!”
    砚书看那壮汉说着说着就撸起了袖子,拳头就这么直直地在他面前晃。
    真是有些欲哭无泪,忽地余光看到楚晏清正从楼上下来,大喜过望,正准备喊他过来说道说道的时候,却又忽地住了嘴,眼中满是惊惧之色,视线却越过了楚晏清,看向了他身后。
    众人的目光齐齐向楚晏清看去,楚晏清霎时感觉如芒在背,他回头,看到他身后站着一人,神色正常。这人他有印象,是昨日傍晚时分和他们一起进的客栈,还同他们交谈了一阵。
    不过那时祁九辞却是爱答不理的样子,楚晏清心里装着事,也没怎么开口,砚书年纪小,对他说的又不感兴趣,那人自讨没趣,便讪讪地走了。
    楚晏清悄悄打量着这人,行为举止都无太大异常,甚至见众人都望着他,他还有些诧异:“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我明明看到他掉了下来,怎么可能还完好无损呢?”砚书捂住嘴,这次是真的快哭了。
    可见是真被吓着了。
    楚晏清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便也有些起了疑。
    那人听了,笑了笑:“小兄弟说些什么呢,且不说我一整夜都在屋里,更何况哪有人从楼上摔下来还能安安稳稳站在这和你们聊笑呢,早就摔了个半死不活了吧。莫不是昨日惹恼了你们,便要污蔑于我吧。”
    人群中有人附和,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是啊......昨日看到你们闹了不愉快呢,把大哥哥都气走了。”
    楚晏清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群人,白的也能说成黑的,昨日之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人一上来就一副熟络的样子,任谁心里都会警戒三分。
    无风不起浪,听了那小姑娘的说辞,陆陆续续也有人开始帮那人说话。
    楚晏清听他们叽叽喳喳吵作一团就头疼,刚要开口,却被抢了先。
    “这么肯定,不如晚上大家都别睡了,就守在这,看看到底是不是有人在装神弄鬼,还是确有其事?”祁九辞也从楼上下来了,看起来像是被人吵了睡觉的兴致,连斗笠都没带,就这么冷着脸下来。
    像是被他摄住了,那些人都噤了声,做鸟兽四散,各做各事去了。
    那被说是鬼的人也动身走了,只是路过砚书的时候,意味不明地冲他笑了笑,吓得砚书又要嚎起来了。
    楚晏清盯着那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看出什么来了。”祁九辞走到他身边,开口问道,语气有些不太好。
    楚晏清摇了摇头,道:“若非人身,我也看不出来,不过小书是怎么看到的。”
    照常理来说,他们凡人是看不到一些东西的,比如鬼怪或者仙人,除非化了人身。
    但是阴魂是化不了人身的,也更不可能混迹于他们这些常人之间,阳气过盛,会伤了本体。
    祁九辞闻言,瞥了他一眼,伸手在他眼前挥了一道。
    “现在你看的见了。”祁九辞收回手。
    楚晏清刚想问是不是给他下了什么仙法,却见祁九辞皱着眉,盯着一旁明显惊慌过度抱着长鸣督尉瑟瑟发抖的砚书。
    “无仙体,却能视物。”他轻轻开口,忽地道:“真有意思。”
    楚晏清也不知道他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却又听他道:“刚刚那人有问题。”
    “嗯?”楚晏清转过头,看着他紧绷的侧脸。
    “你带的那个小东西应该是能看见些什么的,我看那人有神魂离体之相,像是刚中了傀儡。”
    傀儡?又是这个词,楚晏清好像已经听他说过很多遍了。
    “顾名思义,就是将傀儡之骨种到人身里面,掏空人的三魂七魄,模仿人的一举一动,到最后跟本人近乎无异。听那小东西说的,应该是刚种了傀儡骨,还在磨合,所以一到日出阳气大盛,傀儡骨受到反噬,出来作怪。”祁九辞见他神色疑惑,耐着性子解释道。
    砚书终于缓过来了,凑过来听他们说事,听着听着问道:“那可有破解之法?”
    祁九辞低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疑惑怎么这一大一小怎么有问不完的话。
    “傀儡吞的三魂七魄都会锁在下骨之人的锁灵阵里,我看这客栈里近半数人都是傀儡人,不过大多都是根深蒂固的傀儡骨,不好追寻,你看到的这个刚入身不久,待到日出傀儡骨作乱之时再问也不迟。”
    祁九辞将寻魄针拿了出来,那指针似是不安,乱转了几圈。
    “等明日日出吧。”
    砚书一阵恶寒,当即抱着长鸣督尉缩在房里,直到晚间用饭时才露了面。
    席间楚晏清一直留意着那傀儡人,见他跟同席之人有说有笑,举止正常。
    只是,多加注意会发现,那人的表情有些僵硬,笑容像是扯出来的,用筷的手也不太利索,和耄耋之人一般。
    “公子,看见没,那人像是换了个躯壳一样,一点都不利落呢。”
    楚晏清抿茶不语。
    第4章 鬼城
    是夜,楚晏清厚颜无耻地抱着被子拖着砚书进了祁九辞的房间。
    “?”祁九辞看他颐指气使的吩咐砚书把地铺打好,很好奇他这种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态度是跟谁学的。
    见一路上一直表现得无所不知的祁九辞犯了难,楚晏清笑了一声,道:“祁兄可是有什么疑问?”
    “我只是在想,你这脸皮厚比城墙的本领,是跟谁学的。”祁九辞目光如水,看着面前忙前忙后的小砚书。
    楚晏清粲然一笑,道:“祁兄跟我在天上共事多年,还不了解我啊?”
    “没兴趣。”祁九辞拍了拍随身带的斗笠,放在床头,翻身上床歇息去了。
    楚晏清看他一手枕着头,一条腿微微区起,看向窗边那一弯弦月和漫天星辰。
    看来他在天上的时候跟这位关系真的不是太好,也不知他是何方神圣,能让自己托付大事,楚晏清出神地想着,也随他的目光一道转向窗外。
    “看来明天是个好天气。”楚晏清喃喃道,像是出了神。
    也不知是看景,还是看人。
    “将军,铺好了。”砚书打好了地铺,见楚晏清出神,也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一身便装的祁九辞直直躺着,阖了眼。
    这人睡觉有什么好看的,砚书暗自嘀咕,又道:“祁公子睡觉都不更衣的吗?”
    经他一说,楚晏清才尴尬地收回了视线,低头呵斥砚书:“三个人挤一屋,你还要人家脱衣服,好意思吗你?自己要过来丢脸就算了,还拉着我过来。”
    得,这会又觉得不好意思了,祁九辞静静听着他们吵嚷,并未作声。
    “明明公子你也想过来的......”砚书余光瞥见他家将军脸色越来越黑,心里一怵,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明明他是抱着被子去敲得他家将军的门,结果他家将军一合算,就让他卷了两床被子一起来了隔壁。
    床上的祁九辞稍稍挪了个身,背对着他们了。
    楚晏清瞥了砚书一眼,大概的意思是,让你作,这下好了,晚上那傀儡来找你的时候自求多福吧,可没人保你了。
    砚书欲哭无泪,他走到自己的地铺边躺下,拿被子闷住了头。
    他在思考明天早上如果真的被傀儡找上门了能够逃跑的概率有多大。
    楚晏清见看着砚书呆呆的样子有点想笑,但他怕吵着祁九辞了,毕竟寄人篱下呢,故轻手轻脚收拾了一番,也躺上了“床”。
    ......
    夜里有些凉,那凉意顺着地砖蔓延了上来,身下就垫了一层薄薄的褥子,楚晏清睡得有些不安稳,缩了缩身子,抱着被子蜷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