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书怕把它闷坏了,便放它下来,结果刚下来便又跳了回去。
    砚书纳了闷:“怎么回事。”
    楚晏清正推开房门,他头也不回,道:“它们总比人灵敏些,许是看到了什么。”
    砚书听的头皮发麻,当晚便抱着被子进了楚晏清的屋。
    楚晏清觉得好笑:“觉着我好欺负,可劲逮着我薅?”
    “不不不,我哪儿敢呀。”砚书利落地铺好了褥子,看来是打地铺打习惯了。
    “我亲爱的公子,我怎么舍得欺负您呢,只是这长夜漫漫,我怕公子一个人心生寂寞,来给你作伴呀。”
    楚晏清嫌恶道:“得了,说的那么矫情,不就是怕了吗。”
    住人屋檐下,哪能不低头,砚书陪着笑脸应了一声,却在心里暗自腹诽他家主子。
    哪有主子这么苛待下属的?
    “让你那只鸡晚上不要瞎叫唤,然后你不要动不动就嚎上一嗓子,给我留点清净。”楚晏清瞥了一眼角落里缩成一团眼观鼻鼻观心的长鸣督尉,又瞥了一眼已经躺上地铺的砚书,颇有些感慨。
    怎么出来找个魂,倒像是带了个娃似的。
    他盯着窗外一弯弦月,不多时入了眠。
    夜深人静,窗外渐渐起了雾。
    风露立中宵,偌大的客栈里,映着微弱的月光。
    层楼环抱之间,立着一人,似是个少年,他如画的眉眼融了些笑意,修长的眼尾像是洇了脂红,看向身侧。
    他的身侧空无一人。
    可他却伸出手,虚虚一握,眼里藏着雀跃,笑意盈盈。
    “晋兄,我来寻你了。”
    作者有话说: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出自关汉卿的《窦娥冤》
    第8章 负伤
    这一夜倒是平安无事。
    楚晏清睡了个安稳觉,一无鸡鸣二无人声,他微微睁眼,却落了一片月光洒进眼底。
    仍未天明?楚晏清心下疑虑,顺着窗沿向下望去,见院中不知何时起了一层雾气,迷迷蒙蒙教人看不真切。
    只是隐约看到人影攒动,还间杂些窃窃私语的声音。
    楚晏清注意到人群中隐隐有暗红之色翻动,像是暗暗的流光,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今日投宿的客人拿的暗红色手牌。
    那些人将手牌举至头顶,成了一条暗红色的河流。
    楚晏清盯着这不祥的一幕,却像是受了吸引,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那条河,撕开那暗红的伤口。
    他悄声下了床,轻手轻脚地越过睡得正酣的砚书,推开门,向楼下走去。
    楼下那位老人坐在堂前打着盹,楚晏清从他身边走过时,那人轻轻抬了抬眼皮,又合上了。
    只是唇边浮上了一抹笑意。
    不多时,一个戴着斗笠的人横刀于前,声色冷冷:“人呢?”
    老人装傻充愣,他睁着浑浊的眼睛,言语迟缓:“什么人?”
    祁九辞不多废话,在那老人颈上开了一刀,只是未伤及根本,鲜血却涌流如注。
    “我不知道你们搞这些鬼名堂是想干什么,但是动我的人,你们全都得玩完,包括你那个不知好歹的侄子。”
    他压低声音,斗笠下的眸子暗含杀机。
    那老人捂着脖颈,神色痛苦万分,他指了一处偏门:“那边。”
    祁九辞不再言语,他捏紧手中的白玉牌,快步走了过去。
    楚晏清意识有些涣散,他看着不远处暗红色的人群,心知那是危险万分之地,却仍迈着沉重的步子寻了过去。
    终于,他一路磕磕绊绊,来到了那处静谧的院落,院里人群静立,一字排开,全都沉默地注视着这个姗姗来迟的客人。
    他们的手牌举在头顶,有流光蜿蜒而上,那些人眼神空洞,唇角却又挂着诡异的笑。
    有一人身着黑袍,背对着众人。
    楚晏清有些支撑不住,这里似有万钧威压之势,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紧紧盯着那人,断断续续地问:“你......你是谁?”
    “山不来见我,我自去就山。”那人发出沉闷的笑声,他嗓音有刻意掩藏过的痕迹:“在那上都藏了几十年,过的可还安稳啊?”
    他转过头来,是一张少年明媚的面庞,他阴蛰地笑着。
    “我的故人,终于,找到你了。”
    楚晏清抬起头,眯起眼,打量着少年,这人有一种和他身形不符的阴暗潮湿的感觉,像是水沟里无人问津的绿苔。
    “我可没有如此不雅的故人。”楚晏清冷哼一声,他堪堪站直身子,看着眼前比他矮了一截的少年。
    有点好笑。
    那威势又加了一分,楚晏清闷哼一声,像是撑不住一般,软倒在地。
    “还是那么嘴硬。”少年盯着他,语气也冷了下来。
    “祁九辞能保你一时,当真以为他能护你一世无虞?”他蹲下身,伸手,修长白净的五指捏住楚晏清的下颌,细细打量着他,笑道:“怪不得,长了一张妖媚的脸,跟你在天上的时候一模一样,也不怪祁九辞被你勾走了魂,把你护的严严实实的。”
    忽地像是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他的声音极其魅惑:“不知道尝起来怎么样......肯定不错吧,毕竟能把咱们堂堂罗刹迷得神魂颠倒呢。”
    那只手在楚晏清的脸上游走,冰冷至极,像是游蛇缓缓爬过,他脊背一阵恶寒,“呸”了一声,他恶狠狠道:“先看你配不配吧。”
    “使这种下贱手段,厚颜无耻。”
    那少年像是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笑了起来,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九天十地,还从没人说过我不配。倒是你。”
    他看着楚晏清,眼神怜悯:“永远都是窥伺于人后的蛆虫。”
    楚晏清正思虑着转圜之处,却见少年已经抽刀出鞘,他用刀背轻轻拍着楚晏清的脊背,冰凉的刀尖舔过楚晏清的脖颈:“菩提在哪?”
    楚晏清脑中一片空白,他只记得祁九辞说过自己是掌管瑶台菩提的仙官,却从未告诉过他菩提的下落。
    刀尖刺入皮肤,楚晏清感觉到有血自刀口缓缓流下,染红了他月白的衣袍。
    身边隐隐躁动,那些举牌而立的人眼中似有隐隐的疯狂,正死死盯着楚晏清的伤口。
    “他们可是被抽了魂的傀儡,离体之时最是渴血,你猜猜,他们多久能把你分食殆尽?”
    “说出来,还有一线生机。不说,神魂俱灭,再无回归仙列的可能。”
    有一个傀儡扔了手牌,扑了过来,贪婪地趴在楚晏清身上,便要张口咬去。
    楚晏清闭上眼,他冷笑:“大丈夫宁死不屈,我选第三种。”傀儡的舌尖已经舔了上来,他一阵恶心,想要抬脚踹去,却发现被另一个傀儡死死抱住动弹不得。
    完蛋了,他仰头望天,一语成谶,当真是有去无回了。
    失血过多导致他意识又开始模糊了,也听不清那人在说什么,好像是“嘴硬”之类的。
    有冤难鸣,楚晏清是真不知道他所谓的菩提在哪里,却也不屑与之争斗。
    只是,楚晏清想到了一个人,带着斗笠,总是沉默寡言,嫌他话多却又每每有问必答。
    真可惜,他遗憾地想,还没好好了解这个仅有几面之缘的人呢。
    也不知道明日他若是发现自己不在了,会不会难过片刻。
    ......
    越来越多的傀儡扑了上来,那少年冷冷地看着地上快被淹没的人,眸中杀意毕现。
    “停下。”一柄长刀破空而出,直直捅进少年的后背,入骨三分,甚至还转了一圈,搅得血肉翻腾。
    一声令出,那些傀儡当真不在有所动作。
    祁九辞一脚踹开趴在楚晏清身上的傀儡,鲜血染红了衣袍,像是妖艳绽放的彼岸,他双眸紧闭,已然是昏死了过去。
    祁九辞心下一紧,他手下使力,那少年痛苦地哼了一声,却仍是挑衅:“怎么样啊,看着心头上的人被这样糟践,滋味好受么?”
    “不用想着杀我,你要是真把这具身体砍死了,到时候整个锁灵阵都会大乱,生魂出阵,所过之处,寸草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