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微微歪头,有几分无辜的模样:“幸会,昨日之事多有唐突,是我礼数不周,还请公子见谅,鄙人月章,来给您赔个不是。”
    楚晏清不想与他多言,旧伤泛着疼,他微微抿了抿唇,刚想开口就被打断了。
    “有心之事不必奢求原谅,来日善恶有报,作恶之人终会自食其果。”祁九辞从楼上下来,拿了件大氅披在楚晏清身上。
    砚书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跟自己岁数差不多大的少年。
    月章微微愣了愣,随即轻笑道:“这位公子言之有理,不过是非在己,诸位大可放心,毕竟,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他对楚晏清和煦地笑了笑,向祁九辞微微拱手,便不做多留转身离去了。
    唯余一抹雪白的袍角一晃而过。
    楚晏清眉头微蹙,他望向月章离去的方向,疑道:“与昨夜之人,并非一人吧。”
    祁九辞淡淡地“嗯”了声,见他自己将大氅捂好,便不再多言。
    “少年老成。”砚书评了一句,抬头却见他家公子嘴唇发乌,忙伸手将那双拢在衣袖中的手捂住,那凉意让他打了个哆嗦:“公子,郎中都说了你这身子不能遇寒,轻则周身疼痛难忍,重则伤及性命,怎得不爱惜身子呢。”
    祁九辞的目光落在两人相接的手上,目光微顿,却没说什么。
    楚晏清收回手,哼了一声:“本将军南征北战,什么伤痛没见过,区区风寒,能要了我的命不成。”
    却又不由自主地将身上的衣物拢紧了些。
    砚书轻叹一声,他家主子,有时候真像不能自理又爱逞强的小丫头,这得良人来治治他,把他治的服服帖帖不敢作妖了才是。
    一定要是贤妻良母,温温柔柔的将军最喜欢了,砚书畅想着,却无意间瞥见祁九辞偷摸伸过去一只手,让楚晏清拢进了怀里。
    ???他看着面若冰霜的游医兄,又幻想了一下娉娉袅袅的良家女子,实在无法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算了,他悲愤地想,反正他家主子也过了适婚年龄了,找不到贤妻良母,贤夫也是可以的。
    虽然这位“贤夫”看起来有些不好亲近,貌似也没有“贤”和“良”的品质,但是,将就将就,也还凑合?
    楚晏清正思考着这客栈到底有什么玄机,却见砚书一脸沉痛,珍而重之地对祁九辞道:“游医兄,我家公子,就拜托你了。”
    “你一定要好好伺候他,让他无病无痛,安稳一生。”
    还没说完楚晏清就狠劲敲了他一下:“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砚书抱头,躲到楚晏清碰不着他的位置上,委屈道:“男人三十豆腐渣,公子你就别挑了,有人选就不错了,‘贤夫’也是贤啊。“
    楚晏清不知道他又在乱想些什么桥段,气急反笑:“谁说我找不到的,想当年我打马过街,多少良家子女向我暗送秋波的,朝中又有多少大臣明里暗里想让我作良婿的,就连当今天子都曾属意我做驸马......”
    说着说着声音渐低,因为他发现祁九辞的脸色不太好。
    识趣地闭了嘴,楚晏清尴尬地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那些夫妻孩童就这么放走了?那他们大费周折地下这巫蛊之术又放出风声说这醴都有解决之法的意图是什么呢?”
    祁九辞低头,看着眼前人微微仰起的清澈眉眼,神色稍霁,他道:“以幼童为饵,制人形傀儡,再以生灵献祭,是为锁灵之法。”
    楚晏清细细琢磨着其中关窍,“生灵献祭,孩童为饵......”
    “难不成,是以幼子为血引,成傀儡之全身?”
    第12章 阵眼
    砚书听得一阵恶寒,迟疑道:“他们将中了巫蛊之术的孩童抱来医治,本以为这里有一位妙手回春的医者,谁曾想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所以他们被制成了傀儡,连带被医好的孩子送给他们当作血引,日日被吞吃入腹?”
    “所以只是换了一种死法,这世上根本没有巫疆之术的解法,所有的一切都是人提前布好的阵局,引着人一步一步,自取灭亡?”
    楚晏清看着有些失控的砚书,想摸摸他的头,就像小时候刚把他捡回来的时候那样。
    那般脆弱,无助,教人心生爱怜。
    他伸出手,在他低着的脑袋上停留了一瞬,最终屈起五指,轻轻敲了一下:“好了,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了,当务之急是找到阵眼,还这千千万万被拘于此的生灵一个自由。”
    “愿菩提能护他们转世再成人,忘却前尘事,无忧且无虑。”
    不知怎得,他像是顺口说出了这句话,说完后却微微愣了一下,他本不该记得菩提的,怎会下意识说出这句话呢。
    祁九辞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晦涩难懂,又沉沉如深潭,看不清其中意味。
    砚书抬头,圆睁的杏眼还晕着隐隐水光:“我只是,想我娘亲了,天下慈母皆爱子如命,若是他们知道自己生前竟日日吞食幼子,泉下怎得安宁,又怎会安安心心去转世轮回呢?”
    楚晏清没说话,只是轻轻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暗叹手感还和小时候一样好。
    “你还有公子呢,还有阿若和慕书呢,再不济,长鸣督尉也算半个人吧。”
    他偷偷瞥了眼身旁神色浅淡的祁九辞,小声道:“你游医兄也会护着你的,咱们找到阵眼,毁了这破阵,将始作俑者揪出来,离开这鬼地方,万事大吉,你家将军带着你去吃好吃的。”
    说罢,他戳了戳祁九辞的腰腹,示意他应一声。
    也不知情不情愿,斗笠下传来一声淡淡的“嗯”。
    “真冷淡啊。”楚晏清小声嘀咕着,长鸣督尉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达了过来,伸头啄了啄砚书的衣袍下摆,以示宽慰。
    砚书还想再蹭一蹭他家公子温暖的掌心,一抬头却迎上祁九辞冷冷的一瞥,他霎时缩回了头,无辜地看向祁九辞。
    “昨日夜里我去探查了这家客栈,发现所有怨气都汇集于一个地方,其他地方并无太大异样。”祁九辞说着,微微侧目看向楚晏清被纱布包的乱七八糟的伤口,皱了皱眉,接道:“还有你所在的那个院落。”
    他像是忍了很久一般,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一卷纱布,不容置喙地将楚晏清脖颈上浸了血的纱布拆开又轻柔的缠了一圈,连带着那几个不规则的牙印也被盖住了。
    楚晏清摸了摸颈侧,摸到整整齐齐的纱布后,他埋怨道:“这不是会包扎伤口吗,非要折腾我一道。”
    砚书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梭巡,感觉自己可能不适合呆在这里。
    祁九辞神色微沉,看样子有些想将他的嘴缝起来。
    楚晏清哈哈一笑,道:“快走吧,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这魇阵一日不除,我便不能安心。”
    在这偌大的客栈里兜兜转转找了一圈,祁九辞手中的寻魄针有些不稳定,总是在其中一处停下,然后又开始疯狂转动。
    最终,指针指向客栈深处一间不起眼的屋子。
    祁九辞走上前去,将手按在门闩上,微微使了力,门却纹丝不动。
    “锁住了?”楚晏清问。
    料想也是,毕竟藏着阵眼,总不能大大剌剌地敞开让那个别人进。
    “嗯。”祁九辞应道,片刻后,他抽回手:“被人上了印。”
    “仙印。”
    砚书好奇地探出头,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仙印,这个我知道,民间流传的百仙谱上有记载,仙印据说是瑶台仙人所创,也独他一人知晓仙印的结印方法,只是,百仙谱上的瑶台仙人早已陨落,他的印怎么会流传人间。”
    楚晏清也凑近了些看,只看那印波光流转,隐隐现着“瑶台”二字。
    当真是仙人遗印,他想着,却见祁九辞双指一抹,那印便自行消除了。
    “???”砚书感觉自己越来越摸不透游医兄的身份了。